2觀摩課
三中座落在倚山傍海風景秀麗的半島——鳳凰城。
鳳凰是一個港城。九月，環城觀光路邊繁花似錦，萬米沙灘浴場潔淨如洗。遊人熙熙攘攘，海鷗歡歌輕舞，舢板滿載歸航。岸邊，鳳凰山鬆柏茂密，半島英烈塔似利劍直指藍天。藍天白雲碧海秀山，一副濃彩重描的風景油畫。
昔日三中以小島旖旎風景而聞名，今日小島因三中輝煌高考成績而自豪。三中有“全國高考看半島，半島高考屬三中”的美譽。它象個狀元郎，被風情萬種的開放女郎簇擁著。別看它當年是上世紀三十年代的產物，如今可是省屬重點中學，又建在旅遊勝地，每年各地慕名而來的求學者及取經者絡繹不絕。
今天，適逢三中盛事。鳳凰市高三語文觀摩課及模擬高考信息發布會在這裏舉行。
執教的是德高望重的三中王牌，五十九歲的周文元老師。主講他最拿手的魯迅名篇《阿Q正傳》。
課進行得相當順利，周老師口若懸河，按照設計好的思路，一路無限風光地走來。導語、背景、結構、人物形象、寫作特點……輕車熟路，洋洋灑灑，周老師臉上洋溢著難得一見的笑容。
周文元個頭偏高，大骨架，古板的臉上架著古怪的老花鏡。皺紋象一個曆史車輪子，以嘴為軸心，呈輻條狀向四周延伸，學生稱他是剛出土的“木乃伊”“兵馬俑”“周扒皮”，老師們稱他“周董”“組座”，說他是驢爬樹不笑的性格。
課到了小結環節，隻要周老師小結結束，這節觀摩課將劃上一個完美的句號。不料周老師興之所至，鬼使神差地說了句教案設計之外的話：“哪位同學有問題？盡管提。”然後用期待的目光掃視著全場。
五百人的會議室內霎時靜場，師生無人回應。周老師有些尷尬，剛才燦爛得如同十月波斯菊的臉上，肌肉僵硬。他訕訕地重複道：“哪位同學有什麼疑問，盡管提。”他臉上使勁地擠出一絲做作的笑，再次掃視全場，那目光裏除了期待，似乎還有一點點無助和哀求。這目光讓與會的老師都有些動容，畢竟這是一堂規格很高的觀摩課，冷場可是大忌呀！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終於西北旮旯處，有一男生頭往前伸了伸，屁股抬了抬，猶豫了一番，才紅著臉害羞地舉起了手。周老師像溺水中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臉上露出輕鬆的微笑，急忙熱情地說：“李晨輝同學，請盡管提吧。”期待的目光中有些感激還夾著一絲討好。
李晨輝中等的個頭，皮膚白皙，不胖不瘦，文質彬彬，是個很帥的男孩。這個問題他思考了多日，以前問過同學沒有答案，想問老師可又懾於周文元那一言堂的家長威風，今天忽見周老師這般誠懇地不恥下問，就鼓足勇氣站了起來，有些膽怯地說：“老師，魯迅為什麼替主人公起名叫阿Q，而不是叫阿別的東西，我們還學過Ad，我的蟋蟀們，Ad我的覆盆子們，為什麼他的文章喜歡夾雜些外文字母？”
周老師的臉瞬間象霜打的禾苗，由燦爛變成風刀霜劍，臉色由灰黃變赤紅繼而醬紫，他心頭終於燃起熊熊怒火，倏地一下竄到腦門，他忘記了這是觀摩課，他用以往習慣了口氣嗬斥道：“你問魯迅去吧，坐下！”
李晨輝同學猶如一隻白天出行的小鼠，心裏惴惴地，在近千隻眼睛注視下，無地自容，灰溜溜地回了老窩。與會老師中有了一點小小的騷動，像一痕風吹的麥浪，有人開始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周老師這才自覺失態，急忙掩飾，臉上重又掛上那不自然的微笑，語氣溫和地轉問其他同學：“其他同學還有別的問題嗎？”
學生鴉雀無聲，噤若寒蟬。
休息號滴滴答答悠然地響起來，恰到好處地為周老師救場。“下課。”周老師收斂微笑，麵無表情地匆匆來到教室門口，臉上又掛起那演練多次的笑容，恭敬地雙手握著那些大腹便便聽課人的手，說著“多多指教，多謝多謝”的客套話。等聽課教師全部離開電教室禮堂，他才轉過頭，剛才的微笑換作一臉殺氣，惡狠狠地說：“李晨輝到辦公室去。”然後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