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鬧得挺大的。明隊長是司楚展雁身邊挺紅的一個隊長,戰功累累,昨兒呆在楚國自己的營地裏,又沒出去執行什麼危險任務,不知怎麼會被人把腦袋割去的?聽說戰敗的瓏國有些忠臣孽子,在外頭拉起隊伍,跟楚國力量打遊擊,抓到“內奸”、“外賊”,一概處死,往往還是以砍頭方式處死,因此被稱為“砍頭軍”。
堂堂楚國隊長,若是在楚營裏給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割了頭去,那可不是他一個人的性命問題,滅的是整個楚國的威風!無怪乎形勢陡然緊張起來。
答案未明,司楚展雁怕動搖軍心,嚴密封鎖了消息,大多數人隻知道出了事,不知出了什麼事。我回到原來房間時,侍女們還在像往常一樣,並笑稱今兒早餐的蔬菜肉湯極其美味。
可憐我在司楚展雁那兒跟著吃帝王餐,他兩個胡餅就把我打發了,早知道我不如溜回來享受侍女美味呢……不過,等等,蔬菜肉湯?
我打了個寒噤。
呼哧呼哧跑到廚房後門,我已經上氣不接下氣,逮著人就問:“昨晚廚房的垃圾呢?”
“泔水桶一早就運出去了。”他們奇怪的看著我,不知道我為何有此一問。
“我去找找!”沒時間跟他們解釋,我拎起裙子往外跑。
他們把我攔住了:“王命,你不能出去。”
這是軟禁、這是限製人身自由!我要——呃,我在這裏,身份果然是低下的奴隸就是了……怎麼辦?跟司楚展雁解釋,讓他再發一道命令準我出門?我一想到要跟他交涉,就害怕得腿肚子轉筋……
等一等,如果真像我想像的那樣,“那東西”不可能完整的運出去吧?總要有點“關鍵部分”作特殊處理的?
攔門的還在嚴陣以待,生怕我魚死網破硬闖。我丟了句:“不出去就不出去。”拎著裙子又往回跑。
這裏的土質沙化很嚴重,尤其是廚房一帶,半是土、半是黃沙。這個世界又好像沒發明水泥,好點的房間用石板鋪著,差點的就直接把土夯實了算數。廚房當然屬於“差一點”的房間。
我裏裏外外的找,地麵沒有任何掘過的痕跡。難道是我估計有誤?我把鋪蓋稻草都掀起來看過了!
冷靜想想,鋪蓋是直接鋪在地上的,稻草為了保持幹燥、經常要翻曬,一翻曬,下頭的地麵就自動暴露了出來。倘若它有翻掘過的痕跡,人家豈不是一眼看見了?如果我要藏東西,絕不能埋在這麼危險的地方。
什麼地方是“即使被動過暫時也不會被發現”的呢?
太陽越來越高了。這鬼地方,一出太陽就這麼熱!難怪白天沒人生火做飯,爐灶冷冰冰的……呃,爐灶!
我爬進那半米多寬、一米來深、半人高的大爐灶。不生火時,裏麵的燃料都抽了出去,隻剩下一些灰。抹開浮灰,下麵倒不是沙地,而是劣質磚頭鋪的。我猜錯了?
靠近灶壁,我踏到一塊鬆動的磚頭。把磚頭拿開,下麵很明顯是新掘過的痕跡。我屏著氣,順手拿了個撥火棍去掏,沙質鬆軟,我很快挖出了幾十顆人類牙齒、還有一看就讓人認出特征的幾片骨頭……
“你真是一隻老鼠。”冷冷的聲音。瓊靈蹲在灶門外。
“是你吧?”我顫抖道,“你殺了明隊長,把他的頭帶過來,放在湯鍋裏煮爛,讓他的皮肉都被吃掉,又把骨頭處理掉……”
“嗯,頭骨劈起來不方便,煮爛後又好一點,剁開來埋一部分、丟一部分,就不會有人發現了。”她的目光冷得像冰,“隻要把你這隻老鼠解決掉。”
“我不會告發你!”我舉起雙手發誓,“那個什麼明隊長,我又不認識。他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再說,你,肯定是有很好的理由才要殺他吧?”
“是。”她神色柔和了一點,“他是我未婚夫。”
“那……”
“可是城破時,他居然睡了好幾個瓏國女人!”瓊靈話音轉為凜冽。
“所以你替她們報仇?”我敬佩的仰視她。是該有人替女人出氣。她簡直是巾幗英雄……
“什麼?不!”她瞪我一眼,“戰敗國的俘虜像母豬一樣,怎樣對待都可以。但他,身為我春?瓊靈的未婚夫,竟然去睡母豬!我絕不能忍受這樣的恥辱。就算退婚,也是恥辱。他必須一死才能洗淨我的聲名!”
“然後你砍他頭,想嫁禍給砍頭軍?”我把線索全連了起來。
“聰明的小老鼠。”她抱來木柴塞進爐灶,“現在你可以到冥泉替我保守這個秘密了。”
“別這樣。有話好商量!”她堵著灶門,我隻好在爐灶裏頭躲來躲去,免得被她給戳死。行動間爐灰飛揚,我隻能邊嗆咳邊求情,“我真不會說出去的!”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她又塞進一些稻草,“不為了告密,你為什麼要挖掘我的秘密?”
我啞口無言。因為好奇害死貓?為了證明真相隻有一個?刺探隱私這麼哈皮,泄起秘來可能同樣起勁。她顧慮得不錯。
她點著了稻草。
該死!是打算活活把我燒死?我後知後覺驚恐大叫:“快熄滅!不然……咳咳……不然我會叫的……咳。”
“沒關係。”她在火與煙霧的那頭說:“進來之前我已經把附近的人支走了。此外,屠房在殺羊,我想沒人聽得見你的小嗓子。”
是,羊們叫得聲嘶力竭,比我專業得多。而濃煙嗆壞了我的嗓子。從剛剛起我就已經努力大叫,根本叫不出什麼音量,已經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粗柴頂得我動也不能動,煙充滿了整個爐灶,火苗從稻草迅速沿著木柴蔓延。我想我完了。那個怪夢、以及把被子拖進壁爐,果然都不是什麼好兆頭。
失去知覺之前,我迷迷糊糊的想,至少我會先被嗆昏、之後才被燒死,痛苦比較小。
爐灶外頭“咣”一聲響,本來惡狠狠頂著我的柴火被拖開了,有人命令我:“出來!”
我是很想出,可沒力氣啊。我連睜開眼看看怎麼回事的力氣都沒有。我猜我已經陷入昏迷了,不然怎麼會幻覺有一個人爬進爐灶來,緊張而疼惜的呼喚我:“展鸚、展鸚。”把我抱在懷裏。
該死。為什麼他碰到我的地方,就激起火灼般的疼痛!“疼!”我尖叫,聲帶隨即很不客氣的給我新一波痛楚。
“好的,忍住。”他把姿勢調整了一下,我身體疼痛減輕些,可還是疼。我嗚咽:“我不要來的。我本來就不應該來的。我要回家。”
“好,你再忍一下,馬上就到了。”他抱著我在雲裏飛,把我放在軟軟的地方,又給我塗了什麼清涼的東西。倦意征服了我,我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我很是眨巴了會兒眼睛。雅致的大理石圓形穹頂,銀嵌角,色彩鮮豔的顏料描繪出樹木啊雲霧啊長翅膀的神仙啊什麼的——我終於到天國了?
全身上下、這裏那裏說不出的疼,倒不至於跟刀割似的,但就是不舒服。天國不至於如此吧!我試著舉起跟我鬧不痛快的左胳膊,一看就嚇了一跳:繃帶纏得滿滿的。我是又穿越成了木乃伊怎麼著?
“別動,千萬別亂動!”旁邊一姑娘立刻懇切的阻止我,“看壓著了,留下疤怎麼辦,小姐!”
這聲“小姐”叫得我頭皮發麻。
瞄瞄這姑娘,我認識,也是司楚展雁旁邊侍候的,屬於另外一撥兒,前幾天跟我沒什麼交集,依稀記得她名字叫什麼佩汀,頂驕傲,正眼都不帶我一下的,怎麼忽然這麼關心起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