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楚展雁不躲。
這樣驕傲,司楚展雁,變作烤肉都不肯躲。這樣驕傲有什麼意義?
我衝到司楚展雁跟前,抱住他,他的鎧甲燙手,我的眼淚落上去,“噗哧”一聲,燙出淡淡蒸氣來。
有一個人,他跟你沒什麼交情,他脾氣不好、品格也不怎麼樣,甚至還殺過人,但你卻在最危急的時候舍身衝去抱住他,燙得心都痛了,還是不肯放手。誰能告訴我這是什麼狀況?
司楚展雁在麵罩裏看見了我,罵出一句其臭驚人的髒話,把我甩開,刀光凜凜向那麗人!
“加萊墨楓!”他吼,刀光如凶龍,趾爪怒張,硬生生在火海中劈出一道金芒,直取麗人。
麗人閃身,胸前有血光濺出。
火焰還在燒。司楚展雁他不怕燙嗎?他的身體不是肉做的嗎?我翻身站起來,再一次抱住他。在這樣的火海裏,我覺得我自己好清涼,清涼得要炸掉了!我必須為司楚展雁做點什麼,用我自己的血肉降低他鎧甲的溫度,否則我——
否則我,不知道,會如何。
火焰還在燒。麗人沒有倒下,也沒有進攻。她閃回到轎子上麵,端坐著喘息。她穿的白袍樣式好古怪,看起來又薄又飄逸,但把全身都遮得嚴嚴實實的,胸前劃開的一刹濺出豔紅的光,但她立刻又把衣裳掩住。我們甚至看不清她到底受沒受傷。
火焰,還在燒啊!“走!”我對司楚展雁吼叫。
是我頭暈了嗎?一下子我騰空而起。嗬是他抱起了我,奪路而逃。隔著麵罩,我聽到他牙骨咬得格格響。他對所有人喊:“四散撤退!”聲音那麼高,震痛了我的耳朵。
像石塊丟進湖水,他的命令被重複傳播出去,楚軍潰散了。場中一片亂局。司楚展雁抱著我在亂軍中逃竄。
我很矛盾,忽然間我又希望他留在火焰裏。到底他要怎樣做才更令我高興?是蠢蛋一樣留在火裏力抗而亡、還是老鼠一樣逃走而活下來?我忽然想起杜泉夫人的話。
……很矛盾吧?既為他擔心、又為他驕傲,既怕他受傷、又想親眼看看他怎樣在戰場上大展神威。
杜泉夫人是一直懷著這樣的心情跟隨在司楚展雁身邊嗎?好可憐。愛上這個男人,太可憐了。我不能做這樣可憐的女人。
我們麵前一片石林。
有幾個人一直追著我們叫:“王!王!”這幾個人漸漸被司楚展雁甩開了。我們身邊隻剩散兵,埋頭奔逃,根本不在乎我們是誰的。這樣的散兵也漸漸稀了。司楚展雁落足於一叢石筍,腰一貓,鑽進石筍中,再也沒人看見我們。
他把一塊大石搬開。
又是個洞口,黑乎乎似野獸的嘴。怎麼這裏也有個秘道嗎?誰造的?
我等著他抱著我跳進去,他卻指著它道:“你進去!”
哎?
“聽見沒有!跳進去,一直往前走就行。走到不能走的地方就蹲下來等我。裏麵很安全的!”他急著把我從他身上扒下來。
這麼粗暴。真他喵的太爺們了!我像口香糖一樣粘在他身上不放手:“你幹嘛去?”
“回去指揮戰鬥!”他用兩隻手掰我右手,掰開了,又對付我的左手。
“戰鬥已經結束了!”我把右手勾回他脖子上。他用兩隻手掰我左手,掰開了。
“我的戰士們還沒有全體安全撤退,戰鬥就沒有結束!” 他回頭對付我的右手,“丫頭,別搗蛋!”
我搗什麼蛋!天那邊的火燒雲又追過來了。杜泉夫人不是說,敵人如果動手,首要就是盯著司楚展雁嗎?他一露麵就成了目標!罷了罷了,什麼英雄氣概,給人燒熟了還頂個鬼用,保住性命再說。我把他往洞裏拖。
“放手……”他忽的側過耳朵,“誰?!”
沒人回答。我什麼動靜都沒聽見。
司楚展雁抱緊我,二話不說跳進洞裏,迅速讓石頭複位,耳朵貼在石縫裏聽了片刻,長舒一口氣:“可能是散兵恰好走到這邊,已經離開了。”
司楚展雁當然不怕散兵,可他怕這個洞被發現?這裏很重要嗎?“是你的秘密基地?”我耳語問他。
他苦笑一聲,放開我:“你自己往裏走吧,我要出去了。”
這裏伸手不見五指哎!我看不見他的手臂在哪裏,情急之下抱住他的腰。他的鎧甲冷了,滿滿一抱的寒冷。不舒適,可我舍不得放手,想說點什麼,他忽然長長歎了一聲,咒罵道:“其他人關我什麼事!”重新拉起我:“隻有你是重要的,展鸚,大哥在這裏,大哥再也不會離開你。”
世上最動人的三句話:我愛你。我在這裏。我不會離開你。
他說了後兩句,那前一句呢?他愛不愛我?如果我不是司楚展鸚,他還愛不愛我?
我怔怔的跟他往前走,石道越走越寬,傾斜度很大,一路望下,幾乎要深入地心。我以為它永遠都走不完的時候,它忽然到了盡頭。
盡頭是綠瑩瑩的,不是狼眼那種貪婪的綠、也不是鬼火那種瘮人的綠。它綠得晶瑩靈動,閃爍流離,走得近了,才看見那原來是許多螢火蟲,趴在洞壁上,用它們的小燈籠為石洞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