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顯聖上觀到底發生了什麼?文繡怎麼會出家做了神通女冠?
出了斜巷的主街上遊人如織,文繡與那俗服年輕男子走的並不快,段缺不遠不近的輟在兩人身後。
兩人邊走邊不斷的說著什麼,更準確的說,是俗服年輕人不斷在說著什麼,神情清冷的文繡很少回應。
俗服年輕人有意將兩人的距離拉的很近,但因為文繡的緣故,很近的距離依然顯的很疏離。
即便是在滿城花燈盡放的上元之夜,即便身處千萬人中,文繡卻如田田冷蓮,在一片熱鬧不堪迎風招展的蓮葉中挺拔而出,落落寡合的盛放著一個人的清冷幽香。
猶如水中撈月,月在眼前,觸手卻是天涯。
俗服年輕男子靠的很近,兩人很遠。
人群嘈雜,距離又遠,段缺聽不到兩人說話的內容。
又走了不多遠,前麵的兩人突然停住了步子,俗服年輕男子一臉懇切的說了些什麼,文繡沉默了一會兒後,伸手指了指路邊的茶肆。
俗服年輕男子再說,文繡不為所動。
段缺快步上前先行進了茶肆,果不其然,片刻之後文繡兩人緊隨著走了進來。
茶肆中異常熱鬧,茶客們卻不像平常的時日一坐就是許久,往往吃盞茶歇歇腳後就又忙著去湊外邊的熱鬧,進出之間非常頻繁。
俗服年輕男子一進茶肆,看到眼前這紛繁的喧鬧,眉頭頓時皺了起來,隻是文繡此時已尋了座頭,他便隻能無奈的跟上去。
趁著有茶客會賬離開,段缺隔著兩副座頭遠處側身坐了下來。
熱鬧非凡的茶肆,三教九流混雜的環境,即便是修為再高的道修,到了這種地方敏銳度也難免降低。
茶肆之中根本聽不清楚別人在說什麼,也沒人想聽。即便如此,段缺在側身坐定之後,也謹慎的隻放出一絲最細微的丹力。
俗服年輕男子要了一壺上品蒙頂石花後低聲說話。
聲音雖然不是很清楚,勉強也能聽的見,謹慎起見,段缺也就沒再增加探查的丹力。
“師妹何必總是拒人千裏”,俗服年輕男子的聲音裏滿是無奈,“其實,早在數年之前我們就曾見過的”。
文繡沒說話,挑眉看了他一眼。
“六年前,也是上元之夜。當朝天子為昭示與民同樂之意,親登皇城南門朱雀樓受萬民朝拜,是夜,朱雀城樓燈火輝煌,群臣大宴,四品以上親眷亦得隨行。師妹隨令祖坐在南向第三副席麵,愚兄隨著家師便坐在一席之隔外”。
俗服年輕男子的語聲漸漸柔緩下來,臉上的無奈也化為了笑容微露的悠遠緬懷。
“因即將告老離京,那一夜聖天子對令祖優渥實多,三度禦盞勸飲,滿樓側目。令祖一代大儒對此寵辱不驚,卻對師妹這愛孫得意非常。眾人湊趣之下,遂有了師妹琴奏之事”。
“我記得師妹那晚奏的是一曲空穀流雲,碧空如洗,流雲閑遠。一曲終了,滿樓皆驚。家師亦撫掌而讚,不過他讚的卻不是琴技,而是師妹天然生就的一副清明澄澈心境,並言師妹當是道家人物。稍後略做探查,更發現師妹竟是天賦異稟的雙靈根人物。第二日,家師便親至尊府,想引渡師妹入我道門而為令祖所拒。一別七年,師妹終入道門,可惜令祖……”。
俗服年輕男子囉囉嗦嗦說了這麼多,也沒說到文繡為何會入道門,直到最後一句上段缺才精神一振,範老翰林怎麼了?
偏偏就在這時,一直不曾開口的文繡驀然插話道:“你所說的重要之事就是這些?”,作勢便要起身。
“師妹且慢”,俗服年輕男子急忙伸手攔阻,“說這些隻是想告訴師妹,你入道門我很歡喜……師妹且慢,今晚我是想說巨血劍之事”。
文繡本已站起,聽到這個之後勉強又坐了下來。
“巨血劍乃多年殺器,用之不祥。此器慣能蝕人心智,師妹已為其所染,再不能用了,當速速棄之才是”。
見文繡沒出言反對,俗服年輕男子精神大振,“清除巨血劍對心智的侵蝕雖然不容易,但家師必然能解決這一難題。家師對當年未曾渡引你入我教門頗多遺憾,現今見了師妹必然歡喜,此事就由我居中作伐如何?”。
“你要說的就是這事?”。
俗服年輕男子點頭不已,“恨天七劍的侵蝕之力太深,師妹不能再拖了。再則,山南畢竟荒僻,顯聖上觀又有什麼可留戀的?隻要入了真一觀家師門下,以師妹的資質,修煉進度必將……”。
“多謝好意”,文繡打斷了越說越振奮的俗服年輕男子,“巨血劍縱有千般不是,卻能在當下給我最大的威能神通,就隻為這一點,我也絕不會舍它”。
“道修不在一朝一夕,師妹何必固執,要這一時的神通威能又有何用?”。
“我要殺人”。
“什麼……為什麼?”。
“因為她殺了另一個人”,徹骨的清冷驀然散出,旁邊的茶客駭然回望。
“這人對師妹極重要?”,俗服年輕男子問出口的同時,段缺心下也在猜度,莫非範老翰林是為人所殺?
文繡沒有說話,臉上的神色卻給出了最肯定的答案。
“茲事體大,其中有什麼誤會也未可知。道修之人殺伐不祥……”。
“本門親曆者親口言說之事還能有假?”,文繡霍然站起,“好意心領,但我意已決,趙師兄不必再勸,亦不必再來尋我,告辭”。
文繡說走就走,俗服年輕男子一怔之後忙起身跟上,段缺亦隨之起身。
這時,茶肆外走進一人,見到文繡後麵露喜色,湊上前去說了幾句什麼。
不知那人說了什麼,文繡猛然散發出澎湃殺機,殺意所至,熱鬧的茶肆瞬間鴉雀無聲,偶然路過文繡身邊的跑堂小二手中一軟,茶甌跌落於地,片片碎裂。
文繡轉身對俗服年輕男子招呼了一句後,即刻隨著那人去了。
段缺毫不猶豫的緊隨而出,他剛才就已認出,那找文繡說話的人正是五年前上元之夜中引發全部衝突的兩個道人之一。
那一夜在斜街,正是此人與另一個道人一起攻擊花玉蝶,才有了後來玄寧老道的卷入及他的被俘。
雖已時隔五年,雖然這人穿的是散修界通行的葛衣,而非那夜的杏黃道衣,段缺依舊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