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金沙墜在我懷裏,讓我的心情大好,我閑著沒事,也問金子寒要了張火折子,自己在那反複照著大鼎,想著文字肯定是看不懂了,但是古人一般有在鼎上繪畫的習慣,看看有沒有當年的壁畫。左右看了看,大鼎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銘文,別說是圖,連一個古怪符號都沒有,我彎著腰看了一會,那些大鼎都是被鐵鏈懸空吊起,離地約有半米高,我圍著大鼎轉悠了一圈,什麼也沒發現。
金子寒在前麵半俯著身子用火折子一一查看鼎的底部,我想一般古器的底部都有落款,這裏一定有什麼明堂,也照著他的樣子,蹲在地上看鼎的底部。
鼎的底部生了一層厚厚的銅鏽,裹著綠毛,我順手在地上撿了根硬物,發現是根骨頭,也顧不了許多,便拿著在鼎底部扒拉,很快大片大片的銅鏽掉下來,露出的竟然是一副圖案,雖然殘缺不全,隻是用極簡單的線條勾勒出的一些花紋,不仔細看的話,很難看出來什麼,但是一旦看進去,卻發現那些看似簡單的線條,勾勒出的人物環境卻栩栩如生,仿佛都能感受到他們的呼吸。
我見金子寒似乎也在研究什麼,並不急著離開,便索性舉著火折子在那慢慢分析,一連費了好幾張火折子,才看明白,這幾幅圖描繪的是遠古時候,黃河邊一個部落,在黃河中拔出來了一個古鼎,他們將古鼎作為了族中聖物,然後發生的一係列故事。
開始的時候,我還嘲笑遠古人的愚昧,一個古鼎而已,有什麼好崇拜的,但是我越看越心驚,看到第四個古鼎的時候,我幾乎要驚叫起來了,這些看似簡單的圖畫竟然是一個完整的故事,或者說是傳說!
我當時看到最後一幅圖,幾乎連呼吸都要停止了,在這樣恐怖神秘的環境中,突然看到這樣一幕,實在讓我不敢相信,我使勁揉了揉眼,看了看旁邊的金子寒,他好像並不在意鼎底的畫,但我真的被震住了。
我再一次仔細辨認了這幾幅圖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如果那畫上描繪的情景真的發生過的話,這幾幅被水嚴重腐蝕的簡單粗糙的圖畫,恐怕要比世界上任何一幅圖畫都要珍貴,也值錢的多。
第一幅圖,一群披著獸皮,舉著木棒、石器的遠古人從黃河古道中,挖出來了一個大鼎,他們將大鼎架在一堆木材上,有人用石刀將一條魚活活砍成兩半,將魚拋入了大鼎中。
第二幅圖,大鼎下燒起了一堆火,那群遠古人圍著大鼎又唱又跳,舉行著古怪的儀式。火堆熄滅後,一群人跪在地上,族長(頭上戴著插著幾根羽毛的頭冠,猜想是族長)將古鼎掀開,從裏麵拿出一條完整的魚,摔在地上,魚在地上活蹦亂跳。
第三幅圖,一群遠古人用投槍和弓箭,合力圍殺了一條黃河中的大蛇,那大蛇很大,蛇血將半截黃河都染黑了,族人煮食了大蛇,最後將大蛇頭放入鼎中。接下來,那大蛇竟然在鼎中緩緩遊了出來,並沒有攻擊族人,反倒規規矩矩伏在族長腳下,聽從他的指令,去攻擊其他民族。
第四幅圖,族長胸口插著一支羽箭,應該是被人暗殺了,在祭祀中,他的頭顱被砍下,送入大鼎中後,在眾人的頂禮膜拜下,他緩緩走了出來。
我當時大吃一驚,這大鼎底下古怪的圖案,竟然記錄的是一種生命複活圖!
在遠古時候,一原始部落從黃河中發現了一個大鼎,這個大鼎具有複製生命的作用,隻要在古鼎下燒起一堆活,然後將死魚放入鼎中,便會變成活魚。
這個部落後來做了很多實驗,驗證了大鼎複製生命的秘密,他們用大鼎複製生命的功能,馴化了巨蟒、大魚、猛獸,讓這些巨獸為他們所用,最後成為了黃河流域最強大的一族。
然後,好景不長,一直帶著他們南征北戰的老族長,被敵人偷襲中箭身亡,這個部落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他們將族長的頭顱斬下,送入了大鼎中,將族長複活了?
那個黃河古道中的大鼎,竟然真的可以複製一切生命?!
真是見鬼了!
我也開始懷疑起自己。
我怎麼會對此如此熟悉,甚至都不用去猜想?
我漸漸恍惚起來,猛然想起大腦殼說過,大鼎裏放了個活死人的故事。
可這還是不足以解釋我大腦中看到那些線條時立即浮現出的景象。
我猛然想起金子寒,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一抬頭,發現他正站第五個鼎旁邊看著我。
我起身走向第五個鼎。
這裏也許有結局。
第五個鼎明顯比其他四個大很多,但當我埋下身子去看大鼎下的畫時,卻發現畫被人硬生生磨掉了,一定是金子寒,我剛要起身去找他,頭一碰在鼎上,翁一聲悶響,疼得我癱坐在了地上。我坐在地上揉著頭,再點燃火折子時,亮光一閃,突然看見鼎底部好象有字,上前仔細一看,有人用刀子深深刻了一行字,字是蒼勁的瘦金體,力透鼎壁三分:
白浪,鎖棺。
“他娘的金子寒,怎麼知道我父親……”我話剛說出口,定睛再一細看,大吃一驚,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那行熟悉的瘦金體字跡,分明是我父親的字跡。
這不是金子寒幹的,他也沒有時間抹掉畫刻上字。
我使勁讓自己清醒。
難怪孫傻子說曾在古桑園中見過我,他沒有騙我,他當時見到的是我父親。
我父親,竟然也到了這個古怪的黃河鬼窟!
我著急去看第六個銅鼎,這時候手中的火折子已經燒盡,燒到了我的手指上,燙得我直咧嘴。
我恍惚地站起來,想問問一直神神秘秘的金子寒,他一定知道我們白家到底和這裏有什麼關係?他之前說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話,也許都是有意說給我聽的?
我點亮火折子,四處一照,卻沒發現金子寒。
我大喊他的名字,也沒人回應。
金子寒失蹤了!
我朝遠處望去,遠處漆黑一片,隻有嘩嘩流淌的瀑布聲發出一股微弱的白光,四周一片漆黑,金子寒又這樣莫明其妙消失了。
突然隻剩下我一個人,我心裏著急,也顧不上害怕,在地上隨便摸了跟不知道什麼動物的腿骨,在黑暗中試探著,摸索著,邊輕聲呼喚著金子寒,邊往外走。
這時候,忽然看見前方出現了一絲亮光。
我興奮地大喊了一聲金子寒,在這個古怪的山洞中,也隻有他有火種。
可是洞裏除了我自己的回音,沒有任何聲音。
我剛想朝著那光亮處走過去,那微弱的光閃了一閃,又悄無聲息地熄滅了,周圍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金子寒這小子,神神秘秘的,又在搞什麼鬼?
我還是朝著消失的光亮處走過去,沒走多遠,卻發現前麵一亮,那微弱的亮光又在另一個方向出現了。
我有些吃不準了,金子寒確實有些神經兮兮的,但是在這樣古怪的山洞裏,應該不會開這樣的玩笑才對。
萬一要不是他,那會是誰?
我趕緊站住,低聲喊了聲:“金子寒?”
沒有回應。
在這空蕩蕩的山洞中,猛然喊出一句話,聲音在空曠的空間中傳得很遠,音色也變得很古怪,猛然聽到這個聲音,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我鼓足勇氣,清清嗓子,又喊了聲:“金子寒?”
沒有人回答。
但是那道光明顯亮了一下,接著又黯淡下來,然後一明一暗,反複閃爍著。
我徹底搞不懂了,他娘的金子寒,難道是用燈光給我發信號嗎?
我想起我小的時候,四處揚言台灣會反攻大陸,大家要是在山上遇到敵特的飛機,就趕緊捂住手電筒往山下發消息。那消息好像就是這樣,亮一下,關一下,亮一下,再關一下,有表示危險的,也有表示安全的,幾長幾短,都不一樣。但是解放軍在台上普及這些的時候,我和發小猴子正在底下爭論陳真和霍元甲到底誰更厲害,沒注意聽,這下子可糟了,誰知道金子寒這個死小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一下子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去也不是,回來也不是,就那麼瞪著那光發呆。
就在這時,前麵突然有人哼了一聲。像是一個感冒的人帶著重重的鼻音。
我一時間心裏更發毛了,這聲音聽起來不像是金子寒的聲音。
我有些急了大喊道:“金子寒是不是你?”
“唔。”那邊傳來一聲冷哼。
那人果然是金子寒,我渾身一下放鬆了,心裏恨恨地罵道:“你小子早放個屁不行了!”
那點光離我不遠,我在黑暗中磕磕絆絆走過去,差點跌了一跤,剛走到那邊,那點光卻悠悠往前走了。
我見金子寒不等我就走了,罵著:“他娘的,你等等我!”急忙跑過去,這時候那點忽明忽暗的光猛然升高了,朝著上麵飛去,越飛越高,後來隻剩下一點模模糊糊的白點。
金子寒難道會飛了?我嚇了一跳,一時間怔在那裏,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來來回回想了一遍,想著金子寒再怎麼神,也不可能直接飛到空中去了,那飛到空中的又是什麼?
這時候,我又想起從前聽爺爺講的鬼怪故事,要是世界上真有鬼神的話,這樣的環境真是太適合了,這裏像是個古戰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再聯想起剛才那聲奇怪的哼哼,我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莫非這裏真有鬼嗎?
這時,黑暗中又冒出一股微弱的綠瑩瑩的燈火,在空中慢慢遊動著。
我連退幾步,想著這綠幽幽的燈光,一定是什麼動物的眼睛,就像我和大腦殼在黃河灘上遇到的狼群一樣,這下可糟糕了,金子寒不在,我又沒什麼武器,待會打起來非得吃大虧不可。
隨著這朵綠瑩瑩的燈光出現,黑暗中出現了許多綠瑩瑩的小燈,從四麵八方聚集過來,最後在這些小燈之中,竟然突然出現了一盞水缸般大的鬼眼,懸浮在半空中,幽幽地盯住了我。
我渾身的冷汗都下來了,這他娘的到底是什麼怪物?
這一隻獨眼就有水缸那麼大,整個身子加起來還不得有火車頭那麼大,白爺我就是被它一口吞掉,也不夠它塞牙縫的呀!
那隻巨大的獨眼在半空中轉了幾圈,朝我這邊緩緩過來了,竟然在我身邊停住了,圍著我轉悠。
一股寒氣從我腳下瞬間傳遍全身,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狠狠一咬牙,想著在這黑燈瞎火的地方,跑也跑不了,幹脆跟他拚了!我緊緊抓著那截骨頭,想著那東西再敢過來一點,老子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給它一棍子再說!
那隻突然出現的巨大的綠色獨眼一直徘徊在我身邊,既不上前,也不退後,就在黑暗中和我對峙著,後來竟然開始在半空中緩緩旋轉起來,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我不由一愣,這隻獨眼怎麼能旋轉,而且還旋轉了好幾圈,難不成它在地上一直打滾不成?我想了又想,腦子裏猛然一個機靈,從地下撿了塊石頭,朝著綠燈籠砸了過去,那燈籠轟隆一下散成了碎片,沒過多久又聚集在了一起,重新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燈籠。
我不由哈哈大笑,這可真是十年玩鷹,一朝被鷹啄瞎眼,這看起來鬼魅無比的東西,其實就是我小時候經常玩的螢火蟲!隻有螢火蟲才會發出這樣忽明忽暗綠瑩瑩的光芒,成千上萬隻螢火蟲聚集在一起,在半空中組成一個大圓球狀,從遠處看,就像隻巨大的鬼眼。
想通了這點,我再也不怕了,索性跟著這個巨大的螢火蟲走,借著螢火蟲的光,一路走著,一邊低聲呼喚著金子寒。
走不了多遠,我被什麼東西絆倒了,就著微弱的螢火光發現,地上堆著厚厚一堆紗帳,那紗帳在地上堆成了很大一堆,我也覺得有些古怪,誰會在這裏放上一堆紗帳?
我停下來仔細看了看,又摸了摸,那紗帳摸起來聽粗糙的,怎麼還有些紮手?黑暗中好多螢火蟲飛過來,盤踞在這紗帳上,我借著亮光仔細看了看,一時間臉色大變,那並不是紗帳,竟然是一件完整的大蛇皮。
我不由倒吸了幾口冷氣:怎麼會有那麼粗的蛇?
我小心拽起這張巨大的蛇皮,那蛇皮足足有水缸那麼粗,蛇皮展開估計會有十幾米長,最可怕的是,在那蛇皮的頭上,竟然凸起了兩個巨大的腫塊,像傳說中的龍角一般。
難道說這條巨蛇要成龍了?我正在驚奇,黑暗中突然有人說了聲:“喂?”
我一陣驚喜,忙回身叫道“金子寒?!”
那人卻並不回話,又一次消失在了黑暗中。
金子寒這死小子,在這樣的環境中,還他娘給我裝神弄鬼,我頓時怒了,小聲罵道:“你他娘的還不開燈,在那死叫什麼?”
話音剛落,他又在前麵冷哼了一聲,然後在前麵亮起了一盞綠幽幽的火光。
這個燈光顯然比螢火蟲的燈光明亮很多,應該是金子寒火折子的光,火光下,一個人站在那裏,不是金子寒還是誰?!
我趕緊跑過去,沒跑幾步,那盞燈卻又一次熄滅了。
黑暗中,我看不清方向,使勁喊著金子寒。
“唔。”終於回應了。
我急忙說:“我剛才看到我父親留下的字了,他也來這裏了,你是不是知道這些事?”
“唔。”
“我們家和這裏到底有什麼關係?”
“唔。”
“你說,你是不是故意引我來這裏的?”
“唔。”
我一時間大怒,這金子寒成天裝聾作啞也就算了,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敢消遣我,可是我心裏害怕又不敢上前。
就在這時,黑暗中突然有人抓住了我,接著黑暗中升起了明亮的暖黃色的燈光。
抓住我的人是金子寒。
我一陣欣喜:“金子寒?”猛然間一愣,金子寒要是在這裏的話,那一直跟我說話的人又是誰呢?
我趕緊轉頭看剛才站著人的地方,一下愣在了那裏,一股寒氣從腳心傳上來,直達頭頂,我頭皮一陣發麻,用手摸了摸,感覺頭發都像鋼針一樣豎起來了,怎麼也壓不下去。
在我前麵站著的,竟然是一個血人。
那個血人背著我,又發出了古怪的聲音:“唔?”
我轉身想逃,兩條腿卻像被釘在了地上,一動也不能動,眼看著那個血人跌跌撞撞朝著我走來,那姿勢非常別扭,看起來怎麼也不像是一個正常人。
我的上下牙齒都打架了,磕磕碰碰在一起,咯吱咯吱響,這山洞中終於出來鬼了,還他娘的是一個血屍!
這時候,金子寒卻冷哼一聲,從地下撿起一塊石頭,朝著那個血屍狠狠砸了過去,就聽見撲騰撲騰一陣響,那血屍仿佛被剝了皮一般,好多東西從身上掉了下去,露出了一個黑乎乎的身子。
那竟然是一匹老得毛都要掉光了的白毛獨眼老狼。
過了好久,我的腦子才轉過來彎,那綠幽幽的燈光竟是那隻獨眼老狼的眼睛,這老狼兩隻後退直立起來,身上的血色蝙蝠堆了高高一層,竟然形成了一個人的形狀,在燈光下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渾身血紅的人。
我嚇得出了一身冷汗,結結巴巴地說:“他娘的,他娘的這狼成精了?!”
金子寒冷哼一聲:“這你要回去問你爺爺,這是你們白家設的!”
那老狼見計謀失敗,轉身想走,金子寒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反手一刀,那刀子直刺了老狼的心髒,老狼在地下哀嚎著抽搐了幾下便死去了。
我驚魂未定,問金子寒:“這狼為什麼不吃我?”
金子寒冷冷地回答:“它想把你進貢到深淵裏。”
我問道:“深淵,什麼深淵?”
金子寒沉默了一下,問我:“你真不知道?”
我急了,說:“知道什麼?你說話能不隻說半截嗎!?”
金子寒逼問著:“你不知道深淵底下被你們封了什麼?”
我說:“被我們封住?”
金子寒冷笑著:“想當年黃河六大家聯手封住黃河眼,何等威風,沒想到白家後人連承認都不敢承認?”
我更加驚奇了,問:“黃河六大家又是什麼?黃河眼是什麼?”
金子寒盯住我,看得我心裏發毛,最後他歎息了一聲,說:“白家這樣,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這些話,我更不明白了,追問著他,我在大鼎上看到我父親留下的字了,他怎麼也到了這裏?我們白家到底和這裏有什麼關係?
金子寒卻一言不發,隻是默默往前走,我雖然惱火他又開始裝聾作啞,但是也不敢再跟丟了,緊跟著他向前走。
又走了一會,前方出現了一大片紅光,那紅光竟然是從地下發出的,氣溫也漸漸高了起來,熱浪逼人,汗水仿佛瀑布一樣,嘩嘩往下流,我心中存著事情,也沒顧得上這些,腦子裏一堆事情堵在那裏,不知道該想哪個才好。
走到一塊寬闊處,金子寒站住,點燃了一張火折子,朝下拋了下去。
在他麵前,是一個深不可底的深坑,火折子飄在下麵,就像是掉入了無底洞中,除了一片黝黑外,什麼也看不見。金子寒又往不同方位扔了幾張,還是看不到什麼東西,隻有幽深的黑暗,仿佛這個黑洞一直通向地獄一般。
金子寒從懷裏掏出一大把火折子,一下子點燃了,全部撒了下去。
我看他將所有火折子拋入了水中,想要孤注一擲,想叫住他,讓他千萬給我留下一張,我好去看看那第六個大鼎下到底有什麼,還沒來得及喊,卻被眼前的東西給驚呆住了。
在大約幾十米深的地方,仿佛無窮無盡的巨大空間中,竟然縱橫交錯著幾條巨大的鐵索,鐵索下懸掛著一個巨大的黑色物體,看起來,竟像是一口造型古怪的大鼎。
雖然這裏熱得要命,我卻一時間嚇得手足冰冷。
我當時忍不住,連續退了幾步,腳下踩掉了幾塊碎石,碎石掉在那個無窮的空間中,咕嚕咕嚕滾著,然後砸在了那口大鼎上,發出非常古怪的響聲。
那洪鍾一般的聲音脆且響亮,仿佛帶有巨大的震懾力,驚得我們周圍的山洞都在微微顫抖起來,那屋頂上不知道多少蝙蝠,也都吱吱尖叫了起來,我嚇得麵如土色,傻傻站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好在隨著那洪鍾聲過去,那蠢蠢欲動的蝙蝠又恢複了平靜,我才擦了擦汗珠,想著幸好沒驚動那些蝙蝠。就在我剛鬆了一口氣後,在我們腳下那仿佛無止境的空間中,突然傳來了一陣刺啦刺啦的聲音。
金子寒麵色一變,突然叫了聲“不好!”拉著我就往外跑。
金子寒這小子,雖然平時很操蛋,又愛裝瘋賣傻,但是確實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物,連他都逃命一樣往外跑,可想而知那地下的東西是多麼恐怖級別的存在了。
跑著跑著,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究竟是哪裏不對,我卻又說不上來,跑了一會,我終於想起來了,他娘的,金子寒手裏的火折子早滅了,這洞裏怎麼會有亮光?!
我忍不住轉過頭去,卻發現那山洞中滲出了一絲亮光,光線越來越亮,竟然穿透了濃霧,最後整個山洞都被籠罩在這片亮光中,仿佛整座山被鑿透了,注滿了陽光。
但是不對呀,我們現在可是在大山內部,怎麼可能會有陽光?而且外麵正在下雨。
我忍不住回頭再看,一下子愣住了,在那一瞬間,我簡直不相信我的眼睛,在那一刻,確確實實出現了神跡。
在我這一生中,經曆了古墓、叢林、洪災、蛇窟,但是卻從來沒有像那天那麼害怕過。
事情已經過了那麼久,但是一直到現在,我隻要一閉上眼睛,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感受。
在那個下午,我在古桑園旁邊大山下那個仿佛永無止境的深淵之中,那具由無數鐵鏈吊起來的巨大的銅鼎下,在那發射出一縷純淨光線的地方,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在那地心深處,竟然升起了一輪太陽。
確確實實,在那一刻,從深淵裏麵升起了一輪太陽,我當時完全傻在了那裏,強烈的陽光刺破了濃霧,在一個黑洞中,刺傷了我的眼睛。
那刺眼的陽光同時也驚擾了山洞中的黑暗生物,屋頂上成千上萬隻蝙蝠一起尖叫起來,在半空中胡亂飛著,山洞中傳來了狼嚎、鳥叫,還有不知名的怪叫聲,簡直亂成了一團。這時候,深淵之中突然傳來一聲低吼,那聲音很小,卻極具穿透力,聲音異常陰冷,仿佛將我渾身的血液都凝結住了,一動也不敢動。隨著這聲低吼,原本鬧哄哄的山洞突然安靜起來,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
緊接著,就聽見深淵下的鐵鏈子傳來嘩嘩的聲音,仿佛有什麼巨大的怪物順著鐵鏈子爬了上來。
人要是害怕極了,那就會傻站在那裏等死,我當時心裏怕得不行,想跑,兩條腿卻像生了根一般,一動也動不了。
我已經不記得我是如何走出那個深洞的,我隻記得金子寒手擎著的那把金刀,閃著亮光,等我醒來,我渾身濕透地躺在了河灘上。冷風一吹,凍得渾身直哆嗦,看著滔滔的黃河水,我的腦子一片空白。
金子寒臉色蒼白地站在我身邊,不管我問他什麼,他都一語不發,默默看著遠處的山崖。
在我們躺著的河灘上,正好能看到山崖全貌,山崖呈人臉形狀,最上麵有兩處生長著老鬆,正像是兩條眉毛,下麵凹進去的兩塊像是雙眼,靠近水邊的一個凸起物,就是一個鼻子,這山下其實還有一張大嘴,就是我們剛才出來的山洞。我看著這張天然形成的死板板的大臉,覺得也挺像金子寒那張死人臉,總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像誰都欠了他幾吊錢,這樣想著,我不由笑出了聲。
後來,我們開始慢慢順著河邊往回走,兩個人互相攙扶著,順著黃河古道往上河村走,大水不斷淹上來,無數老鼠、大魚、水蛇都朝著大山上拚命攀爬著。
那大山臨水的一麵本是懸崖,被河水衝得很光滑,群鼠隻能牢牢扒住石頭縫才能抓牢,不至於掉下來,成千上萬隻黑鼠將整麵大山的石縫都堵死了,山是青色的,老鼠是黑色的,就在那大山臨水的一麵,形成了一幅古怪的圖畫。這幅群鼠組成的圖畫很古怪,就像是一幅古地圖一般。我看著這幅古怪的地圖,總感覺像在哪裏見過一樣,仔細想了想,卻又想不起是在哪裏看到過。
等我揉揉眼再去看,卻又怎麼也看不到那幅古怪的鼠圖了。
我自己也嘲笑自己,這黃河泛濫,老鼠攀山本是天災後產生的異象,我又怎麼可能見過呢?
回去的路異常難走,路全被大水衝毀了,我們倆拄著根大樹枝,在爛泥一樣的路上走了整整一天,才走回上河村,曾經的上河村。
上河村已經沒有了,黃河灘上白茫茫一片,全是滔天的大水,哪裏還有我們熟悉的上河村?
我看到被大水淹沒的村莊,想著那些成年擔驚受怕的老鄉,那幾個總是唧唧喳喳的知青姑娘,忍不住蹲在地上大哭。
金子寒卻是淡然看著滔滔的黃河水,一言不發。
沒有親身經曆過大洪水的人,是怎麼也想象不到當時的慘狀的,到處都是沒有盡頭的大水,水中漂著各種東西,有麥垛、有家具、有鍋碗瓢盆、有棺材、有大鼎,還有豬、羊等家畜的屍體,水蛇伏在獸屍上吞吐著血紅的芯子。水底下不時傳來古怪的聲音,還湧動著巨大漩渦,也有東西撕扯著浮屍。
大水還在繼續往這邊湧來。
我和金子寒爬到樹上,你簡直想象不到,樹上會有那麼厚一層蒼蠅,將樹枝都給壓彎了。
在樹上,我也問過金子寒,鬼窟裏吊著的大鼎到底是什麼?麵對我的疑問,金子寒再次石化,所有問題他一概不回答,隻是看著黃河發呆。
在樹上待著的幾天,金子寒幾次下水,捉了一些魚、鱉甚至水蛇,用金刀剝皮後生吞,看得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連連擺手,寧願餓死也不肯吃。
後來,有救災的解放軍過來,將我們救了下來,既然上河村被水淹了,我們隻好回家了。
我上了驢車,拚命跟他揮手,讓他給我寫信,好好保重!
金子寒冷漠地站在那裏,突然叫了我一聲,我從驢車上跑下去,以為他有什麼話說,沒想到他卻摘下了那塊魚形玉佩,鄭重地戴在了我的脖子上,又給我留下了四塊玉璧,然後朝著古桑園的方向頭也不回地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