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誰也沒有想到,“能吃過頭飯,不說過頭話”這句千年古訓,今日在趙玉虎身上應驗了。
三年前,當上訪專業戶萬老六告他告得最凶的時候,他曾在趙家坪全體村民大會上有恃無恐,得意洋洋地說:“咱們村有人不自量力,下至鄉政府,上至黨中央,把我告了個遍,可結果怎麼樣?他還是他,我還是我!實話對你們說吧,想把我姓趙的送進大牢,沒門!我趙玉虎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行的什麼都坐過,就是沒有坐過監獄;國賓館的釣魚台、香港澳門的五星級大酒店、還有中國的、外國的豪華別墅,什麼都住過,就是沒有住過牢房;黃金的、白銀的、鑲鑽的什麼都戴過,就是沒有戴過手銬!”可是眼下,這個不可一世的村霸,監獄也坐了,牢房也住了,手銬也戴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當他第一次邁進崗哨林立、高大森嚴、前邊劃著三道警戒線的鐵門時,當他在看守所五號院值班室被例行公事的管教幹部抽去腰上皮帶、搜去身上現金、手機、銀行卡時,當他看到監所圍牆上高高的電網和背槍的武警來回走動時,當他被塞進一間不到十平方米、又矮又暗、腳汗味、尿臊味熏得人幾乎窒息的班房時,當他看到同號比他先到的六個殺人犯、強奸犯、小偷、流氓用狼一樣的目光,不懷好意的直盯他、審視他時,他才真正感到了自己的渺小、無奈、懦弱和悲哀。
此時此刻,他想起一個偉人說過的話:“沒有經曆過監獄的人生,不是完整的人生。”命運對他還是不錯的。
就在他被放進普通監室還不到一小時,正被同號幾個老資格的人犯搜身、欺侮的時候,看守所所長周小鵬回來了,他在值班室發現了趙玉虎的名字,便立即向公安局長劉一浩電話彙報。按照上峰指示,他親自給趙玉虎從五號院調到一號院,並安排在一個單間。
雖然也是監室,雖然麵積同樣不超過十平方米,但朝陽,通風,幹淨衛生,裏麵放了一張單人床,一張簡易辦公桌,一把木折椅,桌上還放著一摞報紙和雜誌。
根據周小鵬的吩咐,管教還給他搬來一捆啤酒,一包香腸和一箱方便麵,接著又送來一個暖水瓶,一隻茶杯,一筒高級茶葉和碗筷。並說他如果想吃別的,可以隨時吭聲,讓勤雜人員到外麵去買。
管教還告訴趙玉虎,他這個監號白天不鎖門,他除了睡覺,看報紙外,還可以隨便到院子裏活動。
這在監獄來說,已經是絕無僅有的待遇了。
趙玉虎看著這一切,心裏有幾分得意。
但這種優越感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被一股莫名的恐懼所代替。
他平時習慣了主席台、鎂光燈、吃盛宴、坐轎車、聽慣了頌歌,住慣了豪宅,過慣了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腐化生活。行有“大奔、”洗有“桑拿”、出門前呼後擁,身邊美女如雲。
如今身陷囹圄,雖然劉一浩和周小鵬法外開恩,將政策用到極限,承擔了很大風險,為他提供了應有盡有的便利條件,讓他享受到了監所中的貴族待遇。但這裏畢竟是與世隔絕的牢籠,自己畢竟是被剝奪了人身自由的囚犯。此時此刻,他才真正理解當初造字的先哲們,為啥給“囚”字的定形是口中有人。把人放在密不透風的四堵牆裏,出不去,跑不了,這不就是‘囚’嗎?俗話說得好,能當人上人,不為階下囚。如今既然論為囚犯,那就成了人的另類。白天還好熬一些,他想坐便坐,想躺便躺,不想坐不想躺就到院裏溜?,到值班室和看守下棋,到廁所看蛆蟲上牆,或者趴到每個監號鐵門的瞭望孔上看“人犯”們打架鬥毆,聽他們侃些低級下流的閑篇。最要命的就是夜晚。當刺耳的熄燈哨響過之後,他這個單間也和其它囚室一樣,鐵門被“哢嚓”一聲掛上一把大鎖。他也必須按照監規躺到床上,鑽進被窩裏,哪怕你睡不著,也不能有任何響動,必須忍受這無窮無盡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