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它們足夠堅強,挨過清明穀雨,今年夏天就有大菠蘿蜜吃了,到時候你帶麥姨一起來,咱們開個大食會。”“可能吃不著了,我準備下個月帶她回江西。”
“原來你真的要走。你們大老板急得都要哭了,昨晚打電話給我,說你遞了辭呈,加薪放假年終獎股份什麼都挽留不住你。”
“嗬嗬,麥姨不喜歡大城市,我也不喜歡,這幾年每天都像戰鬥一樣緊張,也想停一停。”
“休息一段也好,金牌分析師的身價是在轉會和跳槽中倍增的。”
“校友,我是想退出這行。”
“為什麼?”戈文宇非常意外,“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剛剛開始獲取成功,你要退出?”
“如果這算是你說的成功,我見識到了。”
“怎麼樣?”
“滋味還好,但不一定是最好的。”
“當然了。雖然讓很多人望塵莫及,但你現在登上的隻是個小山峰。”
“我當初上來,是好奇這上麵有什麼,那麼多人要拚命追求。然後我看到了,就是這樣,好了,下山吧。”
“你已經到了這裏,不容易,為什麼這樣急著下山去?前麵等著你的,還有更高的山峰,更瑰麗的風景,更大的成功。”
“什麼叫更大的成功?”
“更大的成就、名望、榮譽、影響力,更多人的仰望和掌聲,財富隻是其次。”
“同時,也要應對更多無關的人,花費更多的時間和心力,更多的違背本意,更多的妥協、順應和改變,是嗎?”
“人總需要付出和舍得,才有豐盛的收獲。”
“隻是所謂的成就、名望、榮譽和影響力,不過是別人給的,然後給別人看的,那麼更大的成功這件事,其實和自己有多大關係呢?”戈文宇一時無言以對。
“世界上有最高的山,可是世界上哪裏有最大的成功,這樣的比法,沒有最,隻有更,永無休止,沒有盡頭。可一個人的時間是有盡頭的,為著前麵那不知道是什麼的好風景,永遠在趕路,我覺得很乏味,很累。”戈文宇仍是苦苦規勸:“可是麥藍,你還沒有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華,你的潛能還沒用到萬分之一,這不是太可惜了嗎?這不是太浪費了嗎?你還這麼年輕,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候!”
“物,不一定要盡其用,留一半力氣,隨它樂意吧。如果說世界上真有能稱得上成功的事,那應該是一種自由,每個人都能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去生活。”
“你為自己選擇的方式難道就是擦地板嗎?”
“不一定是擦地板這件事,而是做這件事的狀態,不爭不急,自由自在,投入和流汗,潔淨而舒暢,那個狀態的我,心裏是寧靜的。”
“我尊重你的想法,可還是非常惋惜,你走了這麼久,又要回到原點。”
“那是不一樣的,經曆了這麼多,我知道,那肯定是不一樣的。”
“你能看得開,放得下,我很佩服,這一點我反而不及你。”戈文宇歎了口氣,有絲傷感的誠懇,“麥藍,希望你不會怪我曾經逼迫你,人的自由意誌和生存現實有時是個悖論。”
“我怎麼會怪你?我多麼感激你!”麥藍回過頭,目光瑩瑩地望著他,“你知道我不善表達,很多東西心裏清楚。我一身傷痕掉進水裏,是你拉我起來,帶我走到太陽下麵;是你告訴我,我身懷寶藏,並且讓它們一一發光;是你讓我知道,自己不是一無是處的傻瓜;是你讓我站穩了,今天才有了選擇方向的資格。”戈雲宇的心微微一顫,他忽然有些懼怕,這個小姑娘在自己心裏的分量好像超出了預料。他強作輕鬆的語氣笑道:“金子總會發光的,我隻是運氣好碰上而已。離開這行也好,好好享受生活,也無需擔心物質方麵的事情,有空兒的時候動動金手指,買幾隻股票,生活可確保無憂了。”麥藍莞爾一笑:“校友你放心,我對物質要求不高,吃穿也隨意,還是很好養活的。”
“那麼,下個月什麼時候走?”
“應該是清明之前。”
“什麼時候會再回來?”
“說不準。”
“葭葭去青海,你又回江西,散的時候容易,聚的時候就難。”戈文宇惆悵起來,“這房子和花園太大了,以前不覺得,現在很怕這種大,一個人在家走路,聽到腳步的回聲——”他有些淒婉地笑了:“可能是我真的老了,明年我就50歲了。”他落寞的樣子,是她從未見過的,不禁心生憐意,也難過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