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宮中,漢武帝雙手扶著石質的圍欄,他的身形已經越發佝僂了,滿頭銀發在風中胡亂的吹拂著,那雙已經有些渾濁的雙眼,漠然的望著長安城方向。
“張安世去了多久了?”漢武帝的聲音少了些往日的威嚴,而多了些落寞,他聲音不大正好落在身後霍嬗的耳中。
“回陛下,已經快兩個時辰了。”霍嬗上前走了兩步,而後小聲的說道。
霍嬗至今都不明白究竟出了什麼事,隻是想來與丞相牽連的肯定不會是小事。同時他心中也有些擔憂,畢竟公孫賀和衛氏三兄弟走的頗近。自大將軍去世之後,衛伉在平陽公主的運作下繼承了長平侯爵位,而這三兄弟算是霍嬗的長輩,平時對他也多有關照,如果因為公孫賀的原因而將衛氏兄弟牽扯進去,這對整個衛霍家族無疑是沉重的打擊。
此刻漢武帝是焦急以待,霍嬗也是坐立不安,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他很希望自己的二叔還在長安,或者自己現在能返回長安,去問一問那個住在安陽侯府深處的女人。
“怎麼?你心裏很好奇?還是在擔心什麼?”漢武帝似乎感覺到了身後霍嬗的心境變化,突然毫無征兆的向霍嬗問到。
“這.....臣隻是有些好奇.....”霍嬗一下被漢武帝問的有些心慌了,他雖然頗得漢武帝寵愛,可畢竟才十幾歲,而他麵對的又是這位一代雄主,兩人心性差距根本不在一個層次,每次與漢武帝單獨相處,霍嬗都感覺有些喘不過起來。
“你叔叔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要沉穩得多。”漢武帝微微側了側身子,單手扶在圍欄上,對著霍嬗說道。
霍嬗聞言將頭埋得更低,而後回答道:“陛下教訓的是,臣比叔叔差的太遠了!”
“這大漢有一個霍光就夠了.....”漢武帝不知是在對霍嬗說,還是自言自語。霍嬗隻感覺這話他沒法再接下去了!
君臣二人的談話就這樣沒頭沒尾的結束了,霍嬗是覺得在皇帝麵前真的很難受,而漢武帝則是覺得,如今自己身邊連一個真正能跟自己說話的人都沒有,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不由得想起遠在西域的霍光。
當江充返回長安,以皇帝的旨意將丞相公孫賀羈押後,整個長安都變得山雨欲來。公孫賀前腳被押入大牢,接著劉屈氂與張安世便在檢舉卷宗中提到的地方真的挖出了桐木製作的人偶,而那人偶之上竟然真的刻有劉徹二字。
桐木人偶被埋在進出長安的幾處馳道下,張安世在到達地點後還仔細勘察過地基石板以及泥土,他發現這裏並沒有近期動土的痕跡。
巫蠱之案,這在漢武一朝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最早的一次便是發生在漢武帝的第一任皇後陳阿嬌身上,那一次直接使得皇後被廢黜。
當巫蠱人偶被呈到漢武帝麵前時,隨後幾千期門軍直入長安,與丞相公孫賀有關的人足有數百人被捕入獄,其中便有剛被放出來不到半月的公孫敬聲。長安城一時更是風聲鶴唳,曾經熱鬧非凡熙熙攘攘的長安城,如今連大白日都少有行人。
此時的博望苑中,太子召集了所有的心腹,公孫賀的被捕劉據一下也慌了神,如今可以說是六神無主。
“少傅,如今丞相被捕,孤該如何自處?”劉據有些無助的向石德詢問。
公孫賀是衛青給劉據這個外甥留下的靠山和最大助力,當失去公孫賀的劉據,他甚至都沒有像往常那般在宣室殿與朝臣議事了,沒有了這位丞相,劉據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像往常一樣從容的麵對滿朝文武!
“臣以為當下最要緊的是查清事情緣由,若丞相並未行巫蠱之事,應盡快澄清此事,事情拖得越久隻怕牽扯的人會越多,最終會對太子不利的。”石德是劉據真正的心腹,他也一心一意在輔佐太子,這時候他還在想著如何幫劉據保住公孫賀,保住丞相的勢力。
“不可啊.....父親,公孫賀是陛下親自下令抓捕的。而且如今不僅是司隸校尉的人在負責此事,皇爺爺還啟用了劉屈氂,父親難道不明白其中的含義嗎?此時父親應該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才對,繼續做好你監國太子該做的事,甚至做出與公孫賀撇清關係的姿態。隻有如此才最有利父親啊!如果父親插手其中,很容易就落入有心人眼中,陷得越深將來禍害越深啊......”
當石德出言要太子調查此事的時候,劉進急切的出言勸誡。他有著與石德完全不同的看法,石德要太子盡量保住公孫賀,等於是不願意放棄現有的勢力。而劉進的意思則是完全撇清與公孫賀的關係,一切交給劉屈氂和江充去調查。在劉進看來,隻要太子德行不虧,不給有心人留下把柄,即便沒有公孫賀,沒有丞相勢力的支持,他依然是地位無可動搖的太子,未來大漢的皇帝。
“公孫賀畢竟是孤的姨丈,也一直對孤忠心耿耿,咱們還是要想想辦法的,若置身事外難免讓人寒心......”劉據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石德的話有道理些,他是太子不能讓那些效忠自己的人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