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西的十裏亭外,一輛普通的馬車停在路邊,亭中站著一個清瘦的老人,還有一個穿著奴仆短褐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站立在亭柱的陰影之中,很自然的便讓人忽略了他的存在,倒是那清瘦的老人,雖然身形廋弱卻衣著儒雅,更有一股巍峨的氣勢,讓人不由的要去多看幾眼。
安陽王的儀仗緩緩駛過十裏亭,護衛隻是隨意的打量了一眼亭中之人,隻當他們是過路休息的普通人。
“今日在此略備薄酒,安陽王能飲一杯否?”就在霍光車駕駛過十裏亭的時候,亭中老者突然對著霍光馬車出聲喊道。
“停車。”馬車中傳出霍光的聲音。接著馬車停下,整個行進間的隊伍也戛然而止,霍光的親衛軍紀律之嚴謹可見一斑。
隨後霍光的車簾被掀開,他一身高冠博帶,已然換成了諸王的常服。而亭中的聲音霍光也再熟悉不過了,正是桑弘羊。
霍光緩步走入涼亭,他的身後隻有杜延年夫婦和呂術三人跟隨,這也是他唯一能帶走的親信。
“阿衡”桑弘羊沒有對霍光行禮,隻是看著霍光,而後叫了一聲身後忠仆阿衡的名字。
阿衡聞言從身側一個木盒之中拿出了酒器,將兩隻空杯斟滿了酒水,而後放入托盤之中,低著頭舉著托盤出現在桑弘羊與霍光之間。
霍光看著桑弘羊,微微的笑了笑,也沒有說什麼,隻是伸手打算去端起酒杯。
“殿下小心.....”趙陰華小聲的在霍光耳畔說了一聲,她與杜延年和呂術都戒備的盯著盤中酒杯。
今日是霍光歸國的日子,長安無一人相送,卻唯有桑弘羊這個死對頭前來送行,這不由得趙陰華等人不心生警惕。
“安陽王請。”看到霍光不以為意的端起酒杯,桑弘羊也拿起了酒杯,口中隻是說了一個簡單的請字。
桑弘羊敬酒,率先仰頭一飲而盡。幾乎同時,霍光也不遲疑的飲盡杯中酒水,而後將酒杯放回托盤。
“多謝。”隻有簡單的兩個字,沒有以前的見麵便劍拔弩張,處處針鋒相對。
“孤今日歸國,長安城中無一人敢來相送,卻唯獨禦史大夫前來,難道你就不怕被彈劾?定你一個私交藩王,圖謀不軌的罪名嗎?”霍光突然看著桑弘羊笑著說道。
“老夫已經不是禦史大夫了!”桑弘羊很平靜的說了一句,這話確實讓霍光等人微微一愣。
“哦?那你今後有何打算?”霍光沒有問為什麼,隻是問桑弘羊今後的打算。
“長安學宮是個不錯的地方,老夫打算去那裏安度殘生,若能安心在學宮做幾年學問,此生倒也無憾了!”桑弘羊臉上也露出了輕鬆的笑容。他竟然放棄了自己的權勢,選擇了前往長安學宮安心做學問。
霍光聞言也有些意外,他有些好奇的說道:“真是讓孤意外啊.....那得之不易的權勢,你竟然能說放棄就放棄?”
“有時候權勢會蒙蔽人的雙眼,也請安陽王日後好自為之!”桑弘羊似是而非的說了一句。而後麵那句話卻也是霍光對劉進和劉細君說的。
“孤會記下的。”霍光點了點頭,一臉鄭重的說道。
“那麼.....後會無期!”
“後會無期”
桑弘羊與霍光相對一拜,這一拜算是正式的道別了。而這兩個曾經不死不休的政敵,今日一別也再無相見之日。
霍光轉身返回馬車,儀仗緩緩而動,繼續向西而行。
就在桑弘羊送別霍光的時候,宣室殿中一場例行朝會也正在舉行著。劉進看著文官一側第二個席位依舊空著,臉上露出微不可查的難看神色。
“諸王都離開了嗎?”劉進威嚴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回陛下,諸王都已離開。”大鴻臚蘇武拱手低頭答道。
劉進看著宣室殿中朝臣,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輕鬆神色,諸王離開長安,霍光也走了,禦史大夫桑弘羊久不上朝,連老宗正劉安國也不問政事,他總算徹底掌控了朝政。
“啟奏陛下,禦史大夫有奏表呈上。”就在劉進打算再次開口的時候,一個內侍從殿外走入,手中拖著一份冊子。
“呈上來。”劉進沉聲說道,聲音威嚴大氣,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