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記得剛認識呂方叢那會兒,他剛剛大學畢業,進入現在的公司。那時候的他像一枚還沒有熟透的果子,散發著青春洋溢的澀。他被分在她的手下,人前人後叫她微微姐。在迎新晚宴上,他舉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微微姐,請多關照。”然後一揚脖子,三兩二鍋頭順著喉嚨就滑了下去。完全是新手的喝法,不知深淺無所顧忌。果然隨之而來的就是鋪天蓋地的咳嗽,憋得斯文的臉一片通紅。她跟著眾人哈哈大笑,一邊扶起他來:“傻小子,哪有你這樣喝酒的?”
那天還是馮微微送他回去的。馮微微雖然才工作兩年,已經事業愛情雙豐收。廖南斐的公司開始步入正軌,給她買了一輛車開著上下班。那天她都是用雪碧在擋酒。因為是主管,而且是開朗熱情的年輕女性,那一幫小年輕沒人敢放肆。聚餐完了之後,她要把順路的人都捎回去,大家呼朋引伴往外走的時候,她發現了少了一個人。馮微微一直找到了男衛生間的門口,呂方叢剛吐完,衣服上也沾了不少汙穢,白襯衫的領子被他扯開了,露出了脖子下麵瘦骨嶙峋的鎖骨。那時候呂方叢還是一個剛出校門的清瘦年輕人,不像後來,整天坐在電腦前,漸漸發福,有了小肚腩有了雙下巴,逐漸往落魄的模樣裏長。她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這麼一副無辜單純的樣子,完全一副好孩子麵孔。她不由得心生憐惜。
同事都走光了,她隻能費力地跟著一個同樣瘦弱的服務生一起把他攙上車。他躺在她的後車座呼呼大睡,這卻讓她犯了難。一個初來乍到的年輕異性,她要把他送到哪裏去?
廖南斐那段時間恰好在海南出差,她繞著三環開了很久,最終開到了天安門。東方發白的時候她也靠著座椅睡著了。後來他們一起被升國旗奏國歌吵醒,睜開眼睛發現太陽剛剛露了個頭,天安門廣場上群眾情緒激昂,都在跟隨著音樂唱“前進進”,兵哥哥莊嚴地守衛國旗。兩個人挨著腦袋看完了升旗儀式,馮微微感慨:“在北京這麼多年,頭一回看升旗。”
呂方叢尚不明白發生什麼事,但是跟馮微微孤男寡女共處一車的事實讓他頗為窘迫。他期期艾艾地對馮微微說:“微微姐,我昨天,是不是犯錯誤了?”
馮微微愣了一下,回頭看著他,哈哈大笑:“你想犯什麼錯誤?是犯通常男人都會犯的那種錯,還是犯革命思想不純粹的錯?”
那時她以取笑他為樂。她總覺得看著他麵紅耳赤手足無措的樣子很有趣。她以為他一直都會是抖抖索索的小男生,瞻前顧後畏首畏尾,她就是勇敢的衝鋒手,永遠一馬當先永遠能撐半邊天。直到後來,事情鬧大了風聲鬧大了,廖南斐要跟她分居,這個呂方叢卻勇敢地站出來說:“微微姐,別怕,我不會讓你失去現在的一切。”
她當時也隻是心頭一暖,並不指望他能為她做什麼。後來那個已經長得挺拔帥氣的大男孩,突然之間就申請了外調出國。在出國前,他還找了一個女孩結了婚。那時她並不知道他結婚的事情,是他臨走之前的聚會上,他亮出無名指上的婚戒說:“以後就要為了一個女人去打拚天下啦。這是每一個男人的使命。現在我領命而去,總有一天我會再回來。”說完之後,他有意無意地看她一眼,目光濕熱,她至今難忘。
他走得很決絕。他以為他的離開能成全馮微微。誰也不能料到,他走之後,她還是無可避免地墮落了。因為廖南斐惡狠狠地說:“我煩透了你的謊言。你能不能像個正常的女人那樣,湊合著工作,老老實實生個孩子,在家相夫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