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烽火連三月(16)(1 / 1)

呂方叢站起來往外走:“媽,我回去拿條被子,你先睡會兒。”

一出病房門,他靠在牆上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小時候盛彩英就對他疾言厲色嚴格要求,從來都是他做到98分的時候懈怠了,她就拿過雞毛撣子抽他,非抽得他完成100分不可。在他的印象裏,自己的媽媽從來都是強悍的,精幹的,頭發梳得仔仔細細別到耳朵後麵,人前人後倔強得不肯認一點弱。他沒有見過這樣老態畢現的媽,這樣渾身散發著謹小慎微辛酸無奈的媽。

所以當他回到家,看著躺在臥室的大床上睡得舒舒服服的林楠茵時,一肚子的追討控訴憤怒焦躁全都湧了上來。他使勁忍了忍,掉頭去客廳收拾東西。

林楠茵是被一陣窸窸窣窣摔鍋砸碗的聲音驚醒的。

她第一反應就是家裏招了賊。他們租來的房子,除了四十五吋液晶電視和筆記本電腦值點錢,其他都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但是她還是很害怕。如果這個時候家裏有個男人,她大概會毫不猶豫衝出去大喊抓賊。但是呂方叢沒有回來。她夜裏十一點多到的家,四周冷清清的,呂方叢和盛彩英都沒有回來。

她潦草地吃了幾片藥就睡下了,睡眠的前半部分還在跟呂方叢鬥智鬥勇鬥嘴皮子。他說我就是要懲罰你誰叫你不對我媽畢恭畢敬晨昏定省。她說我有工作有文憑有思想有主見,憑什麼要像奴隸伺候奴隸主一樣卑躬屈膝。他說那是我老娘,她反駁說我自己的老娘都在家裏喝西北風,我憑什麼要對你老娘畢恭畢敬?正在你來我往你進我退之間,她被吵醒了。醒來一看,淩晨一點半。

給自己壯了膽子,摸著一根衣架,哆哆嗦嗦挪到門邊,看到呂方叢還穿著白天的那身衣服,身子弓得像隻蝦米一樣,正在往一個藍色旅行袋裏裝毛巾被。

林楠茵一把丟掉衣架,抱著胳膊樂了:“怎麼著,你們是打算露宿街頭看星星啊,還是打算風風火火闖九州啊?”

呂方叢陰沉著臉,視她如空氣,還在往包裏裝著各種各樣的東西。他媽媽的羊毛衫,他的毛巾,牙刷牙膏洗麵奶,一應俱全。

林楠茵決定主動道歉。她向來都很容易想得開。不就是拉了個肚子沒有做到一個跟班該有的狗腿子不離身的精神,沒有奉承他說話頂了他幾句嘴麼,在她看來,這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嘻嘻哈哈去奪他的包:“幹什麼呢,還想玩離家出走啊?好了好了我道歉,我檢討,我做深刻的自我批評,隨便怎麼著吧,犯不上大半夜的流落街頭吧?你買火車票都買不到啊你。”

呂方叢躲過她的手,繼續收拾東西。還有什麼能往包裏放的呢?四周除了沙發桌子椅子,再沒有東西能放進來了。他環顧一圈,拉上拉鏈,向外走去。

林楠茵趕緊閃身攔住他麵前。她噙著笑,帶著一種母親看著淘氣孩子鬧別扭的那種溺愛的笑,熱情而又大度地抱著他的腰,把臉蹭到他的衣服上胸膛上:“你要到哪裏去?家裏沒有你,冷清清的,好害怕。”

呂方叢內心起起伏伏。他又想起他的媽媽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的樣子。蒼白巨大的背景下,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瘦了很多,沒了那個倔強的外表,她憔悴得讓人心碎。他扯開她的擁抱,一下把她推出老遠:“你別來這一套!我算是看透了你!”

她穿著單薄的秋衣,房門大開,秋風灌進來,瑟瑟地冷。他看都不肯看她一眼,繞過她往外走。她一聲斷喝:“站住!”她繞到他身前,一雙眼睛執拗地看著他:“你什麼意思,你是長了X光眼還是紅外線眼,怎麼就看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