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就煩了!這是開的什麼生活會?這簡直就是對我進行人身攻擊啊!我開始反唇相譏:“你臉黑難道是貧下中農教育的嗎?你渾身上下都沒一塊白地方,不信你就脫光了讓大家看看!”
餘校長立刻兩邊勸架:“生活會!生活會!多做自我檢查!”
我馬上說:“你也不看看誰先挑起事端!你這個校長隻會和稀泥!”
徐老師在一旁偷偷地樂。我覺得這個王衛東真是不可理喻,從此,雖是近鄰,我對她一直敬而遠之。
又過了兩年,已是1974年底,我們幾個女知青與一個公立女教師王春枝發生了矛盾。我們看不慣她盛氣淩人的樣子:我們領錢隻是九元錢的補貼費,她一領就是三四十元。每次共同值班,做飯時她不動手,飯熟了不用人請,拿個大瓷碗直接去廚房。
我很不舒服,立刻與王衛東聯盟,隻煮兩個人的飯菜,然後瓜分幹淨,鍋灶也弄得髒兮兮的。我故意和王衛東蹺著二郎腿坐在辦公室又吃又笑。王春枝又拿出她的大瓷碗奔向廚房,我和王衛東目光交流著,並豎起了耳朵,隻聽廚房傳來了王春枝的哭聲……
王春枝鬧著要調走,餘校長說是我們錯了。我堅決不服,調走?別人可以用這個詞,而我們知青沒有這個資格!我苦苦地思考了半個月,做出了讓大家都吃驚的決定:給黨中央寫掛號信,堅決要求回城!
省知青辦派人到餘山下小學找到我,首先解決了我的燃眉之急:給我批了半立方米的東北鬆木材和兩百元的“支票”。其實,隻是一張白紙條,連公章都不蓋,他們讓我憑這紙條到鄂城縣的儲蓄所拿現金,不過後來真的拿到了。
上級領導給我送“支票”的時候,有人來敲我的門,我剛開一條縫,王衛東便擠了進來,哭訴她的不幸和難處,我想都是政府的錢,急忙幫她敲敲邊鼓。她當時也得到了半立方米的東北鬆。王衛東盯著我手上的“支票”又開了口:“請你再寫一張給我吧,100元也行啊!”我真的被她氣暈了!
那人道:“這筆錢是中央批下來專款專用的,我無權動用。樹是省裏的物資,我們還可以照顧一下。”
我向餘校長請假帶著小叔子海山去縣林業局領木材,王衛東死活要跟著我。她已嚐到甜頭,知道跟著我就有好事情。那時我與父母的關係已經緩和,恰巧爸爸運貨到縣裏,空車回程潮,便抽空來幫我運木材,車廂那麼大,我便把王衛東的木材也拉了回來。
20年後,有一天我在程潮鐵礦辦公大樓門前,碰見了已上了中巴車的王衛東。她大聲喊著:“王琴!王琴!我是王衛東呀!”
她仍是那麼黑那麼胖,隻是兩鬢已添了許多銀發,想起她曾是我的知青姐妹,想起我們在一起共同熬過的那苦難的歲月,我的眼淚立刻就掉了下來。
我追著汽車喊:“衛東!衛東!你快下來!”
車主已收了她的錢,不肯退票並叫司機飛似的開車。我透過車窗看見王衛東也留下了淚水……
三
劉子香教四年級的語文,是班主任。我聽過劉子香老師的公開課,非常生動。劉老師很愛拉二胡,他的寢室就在我的斜對麵,我們又共教一個班,關係也比一般人走得近。
吃完晚飯,離晚上辦公還有一段時間,劉老師便拿出二胡,我唱什麼他就拉什麼。有時徐老師和餘校長也過來湊趣。現在一想起那段時光,真是我當知青時最安心的時候。
吳永才是副校長,教六年級的語文,個子高大,濃眉大眼,屬於長得很帥的那種男人。他不多言不多語,喜怒哀樂不輕易在臉上表現出來。他的毛筆字很怪,在全國也怕是自成流派。怪雖怪,但很中看,各班布置教室的時候,他的教室四周就貼滿了他寫的怪字。
我最不如人的就是寫字,而且最不會用粉筆寫板書。我的正楷字更差勁,為了讓學生能看明白,必須一筆一畫地寫。
餘校長背地裏總是取笑我:“你的字呀,就像幾根火柴棍搭起來的!”好在我會畫畫,布置教室的時候,我的教室四麵都是我畫的正在跳舞的各族人民。我的學生跟我在一起特興奮,因為我是用普通話進行教學,又逼著學生用普通話回答問題,這樣一來,我的學生們由於新奇而全神貫注。
我擔任二(2)班的班主任時,就預測過好幾個學生將來一定前途無量。歲月匆匆,我預測的學生統統考上了北大和清華,有的還是研究生。隻有一個叫餘金花的女生,因父母不願繼續供她念書而未成鴻願。
過了多年,我在程潮碰到了餘金花,她已出了嫁,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她對我說:“餘群傑、餘炳清和幾個在北京讀書的同學放暑假時就約我一起到黃石看您,可不知到您的詳細地址也就作罷了。我們還在一起聊起,您給我們講八國聯軍火燒圓明園的故事,從那時起,他們發誓一定要好好學習,讓國家更強大。後來,他們都考入了北京的大學!”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無論別人如何看待我在餘山下小學的是是非非,但我的學生們記得我,這就足夠了。
有一天,餘校長從公社開會回來,很興奮地在辦公室說他撿了一個便宜:公社分給餘山下小學一個公立男教師。
不一會兒,那個叫朱積來的男老師就扛著破行李卷兒進來了,他緊靠著大門邊的牆角站好,全體老師都在辦公室坐著,誰也不吱聲,煞有介事地各忙各的,但都心照不宣偷偷地打量這個朱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