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劉亞男指的方向,又行駛了大概二十公裏,地勢開始險峻,公路兩旁常有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溝,使得我不得不放慢車速。路邊總能看到廢棄的窯洞,沒有門框的門在暮色中像黑漆漆的嘴朝我們張著。
我看了眼手表,已經將要淩晨五點,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忽然想起車後鬥上還有兩個活人,問道:“後麵那兩個沒事吧?”
程建邦見劉亞男沒吭聲,於是問道:“對了,他們是怎麼知道你被警察抓了,而且上了這條路?”
“我到哪兒都有人知道。”劉亞男指著前麵的一條岔路說,“從這裏拐下去。”
我將車從那個路口拐下去,沒走多遠就看到前方有一個不大的鎮子。因為天色太早,隻有零星的燈光亮著。鎮子裏的路不寬,歪歪斜斜地栽著一排電線杆,路兩邊是一些商鋪,建築以土坯磚為主,在這荒蕪的冬季,看著更加荒涼。
我照著劉亞男的意思,把車停在路邊的一個小飯館門口,那飯館緊挨著一個摩托車修理鋪,都關著門。窗戶上霧蒙蒙的玻璃殘破不堪,幾層發黃的掛曆堵著玻璃上的破洞。窗框上橫七豎八地釘著一些木板,算是防盜窗了。屋內黑漆漆的沒有半點兒亮光。我們剛跳下車,摩托車修理鋪的門便從裏麵打開了,一個四十歲上下麵色黝黑的男人披著軍大衣,警惕地看著我和程建邦。我見他的手藏在軍大衣裏麵,八成是握著槍。
那男人見到劉亞男,忙從臉上擠出幾分笑容,對著劉亞男點頭哈腰。劉亞男衝那男人微微一點頭,說:“給我朋友弄點兒熱乎的吃的。”
那男人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我和程建邦,小心翼翼地問劉亞男:“老……老三他們呢?”
劉亞男看了眼後車鬥,沒有吭聲。那男人趕忙攀上卡車馬槽,伸著脖子朝裏看了一眼,扭頭看著劉亞男說:“這都是咋了?”劉亞男沒有吭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抻著脖子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爬進車鬥將那兩個槍手扶下車。
那兩個槍手臉凍得發青,鼻涕糊在臉上,渾身篩糠似的哆嗦,領口處結了一層白霜。他們似乎連抬頭看我們一眼的力氣都沒有,一瘸一拐地被那男人攙到屋內。劉亞男扭頭看著我和程建邦。我聳了聳肩膀,程建邦則一手摸著下巴上的胡茬兒,避開劉亞男的眼神遙望著天邊。
不多時,那男人從屋內出來,隱含敵意地瞪了我和程建邦一眼,想必是那兩個槍手跟他說了之前的事。他走到旁邊那個小飯館門口,雙手縮在袖筒裏,貓著腰用腳在鐵皮包著的門上輕輕踢了幾下,等了幾秒鍾,見沒有動靜,又用力踢了幾腳。咣咣的聲音撕破了清晨這條街的寂靜。
飯館的老板披著一件油光鋥亮的早已辨不清本色的棉大衣,不情願地打開門,嘴裏罵罵咧咧地不知嘟囔著什麼。劉亞男說:“你們願意走也行,不過昨晚你們也看到了,警察肯定在到處找我們,我勸你們還是先湊合著隨便吃點兒,我去辦點兒事馬上回來。”她說完豎起衣領,對那男人使了個眼色,朝街的另一邊走去。
“老板,有啥吃的?”程建邦大大咧咧地走到火爐邊的椅子上坐下,拿起爐邊的燒火棍,將火爐下麵的通風蓋打開,捅了兩下,灰白的煤灰跟著幾塊紅亮的炭掉在地上,接著又挑起爐蓋,朝爐子裏捅了兩下,一股幽藍的火苗從火爐中煤麵的縫隙裏鑽了出來。
飯館老板眯著眼睛拿起火鉗子夾了幾塊煤丟進爐膛,將爐邊早被油煙浸染得油黑的燒水壺放到爐子中央說:“這會兒甚也沒有。”
我拉了把椅子坐在爐邊,伸手烤著火說:“沒有就做。”然後從口袋裏摸出一張麵額五十元的紙幣塞給他。
飯館老板並沒有接錢,為難地說:“那你們就得等了。”
程建邦說:“剩的也行。”
飯館老板鑽進後廚,不多時拿出一盤蒸得開了花的饅頭和兩隻海碗擺在我們跟前的桌上,又端出一碗油潑辣子和兩根剝好的大蔥,說:“那你們就湊合下吧。”
程建邦看了眼我說:“知道怎麼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