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三年,三月。季春時節,萬物複蘇,生靈漸醒。
曲江池的水早已解凍,湖畔成片的杏林也已是雪白一片,鴻臚客館內那幾株天竺而來的櫻花開得正好,樂遊原上,芙蓉園旁日日都是遊人如織。長安城的百姓都換上了輕薄的春衣,沉寂了一個冬天,人人都想在這春日的好時節裏享受盛世安寧的美好。
當然,也有很多人不願意出門去太遠的地方,日子安閑,何不品美酒,作好詩,觀樂舞,賞美人,長安城裏這樣的地方很多,而望月樓無疑是最好的選擇,此時的廳堂正中,正有十來個妙齡佳人在表演樂舞,寬敞的大廳裏日日都是賓客滿堂,把酒言歡。
但如果你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台上隻有十一個女子,隻因這沒出現的佳人,在這大好的春光中,病倒了。
望月樓□□,玄冬閣。
月華站在一張檀香床旁,看著擁著被衾,斜靠在床邊的女子,臉上是難以掩蓋的憂心。
“這都喝了好幾日的藥了,怎麼還不見有起色。”月華皺著眉說道。
“咳咳…”還沒有說話,那女子先是咳了幾聲,她的臉色很蒼白,但容貌仍然十分的清秀,略顯淩亂的烏黑發絲從旁邊落下幾根,顯出一種嬌弱的美感。
這女子便是望月十二仙中的應鍾,她們這十二個人,名字皆來自於律書中的十二律名稱,按年紀長幼排序,她的年紀較輕,所以排到了十二律中的應鍾。孟冬氣至,則應鍾之律應,月華這樣跟她解釋過自己名字的含義,雖然當時不甚明白,但幾年下來,她也習慣了這樣一個聽起來有些清冷的藝名。
入春以來,隨著天氣的漸漸暖和,各種病症也在悄悄蔓延著,應鍾也在幾日前染了風寒,這樣常見的病症按理說應該很好治療,但幾日下來還是不見有好轉的跡象,反倒是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了。
“碧煙,去叫張郎中來,讓他再給應鍾瞧瞧,不行的話,我們就換一個郎中治。”月華轉身吩咐碧煙,十二仙的表演雖然沒有應鍾也無大礙,但畢竟是自己的手下,更何況,私下裏月華都視她們為自己的家人,家人生病,哪有不急的道理。
“月娘,行了,你趕緊去做你的事情吧,我這邊再休息兩天就沒事了。”應鍾以歌聲見長,此時她的聲音雖然受風寒的影響暗啞了幾分,但仍然無損她的好音色。
“我沒什麼事,現在唯一的事就是讓你趕緊好起來,然後上台表演給我賺錢去。”月華沒好氣的說著,走到桌旁倒了一杯熱水端給床上的病美人。
應鍾接過杯子,輕笑一聲,這個月娘,每次都是這樣,明明就是關心她們,還非要裝出一副惡老板的樣子,她也不看看自己那個溫雅的樣子,哪裏有裝惡的天賦。
“不過話說回來,我看你這兩天不僅是生病,神情也是懨懨的,有什麼心事,說給我聽聽唄。”月華看著氣色很差的應鍾,正色說道。應鍾平日裏雖然不算活潑,但也是爽朗之人,就算是生病,也不應該像現在這樣神情不振。
“倒是有一件事,或許是我疑心了。”應鍾不知想起了什麼,剛剛有所緩和的表情又重新凝重起來,她喝了一點水,才有說道:“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還有個妹妹在老家。”
“記得,你妹妹是叫瑛姑?小你四歲,算起來現在也已經及笄了吧。”應鍾自小父母雙亡,隻有一個妹妹相依為命,後來她來長安謀生,被月華發現帶到望月樓,而她妹妹還在老家跟舅舅一家生活在一起。
“是啊,就是因為她已經及笄了,我不想再麻煩舅舅了,正好現在也算在長安落住了腳,所以就讓她來找我。”
“嗯,姊妹兩個本就應該在一起,而且十五歲算是大姑娘了,來望月樓也可以做事幫著補貼家用。”月華點點頭,她這裏不缺人手,但多一個小姑娘也沒什麼不可。
“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兩個月前給她寫了封信,讓她即刻動身來長安,她從益州出發,兩個月的時間應該早到了,可是現在還不見她的蹤影,我就是想著這事,才一直放心不下。”
“這你可能多慮了,小姑娘第一次上路,可能在路上貪玩,或者什麼事耽誤了也說不準啊。”
“不,阿瑛性子沉靜,不會貪玩誤時的。”應鍾搖搖頭,繼續說道:“而且,我怕她一個人上路不安全,就讓舅舅找了一個商隊帶上她,他們走的是新修的官道,隔幾天去到驛站的時候,阿瑛都會給我寄封信保平安的。”
說罷,應鍾拿出自己枕邊的一疊信遞給月華,一共有七封信,都是從劍南道到關中路線上的驛站裏寄出的,月華仔細看了一下,最後一封信蓋著臨皋驛的印戳,這是鳳翔附近的一個官家驛站,離長安城已經很近了,這上麵的日期是三月初十,也就是五天前,怎麼看從鳳翔到長安都用不了這麼長時間,所以應鍾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