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決定性的一步
嚴嵩任禮部尚書期間,“大禮議”進入最後階段,也是最高階段。在他“秉虔盡職”,積極謀劃之下,嘉靖皇帝使其父“稱宗入廟”的夙願終得實現。
按照封建禮製,在位之君生時稱皇帝;死後加廟號,稱祖,稱宗,並以一定昭(父)穆(子)序列祭入太廟(已故皇帝的神主廟)。生為帝統,死為廟統。嘉靖皇帝的父親在世時雖然沒有做過皇帝,但他要將其作為皇帝來尊崇。此前雖已追尊為皇帝,但尚未稱宗入廟,禮儀仍不完備。
還是在嘉靖四年,即大禮議的第一階段,嘉靖皇帝就想解決這個問題,但因阻力太大,未能如願。然而嘉靖皇帝並未死心,諂媚求榮者也在窺測時機。事隔十幾年之後,稱宗入廟的聲浪又一次興起。首先登場的是豐坊。豐坊,浙江鄞縣(今寧波)人,初為禮部主事,為人有文無行,人皆厭之。其父翰林學士豐熙是左順門事件(嘉靖三年,朝臣二百二十餘人跪伏左順門請願,抵抗皇上的議禮主張)領袖之一,死於雲南戍所。豐坊當時也曾隨父伏闕請願,受杖貶官。此後父子殊途異誌,豐坊搖身一變,盡食前言,進京上疏,提出複古禮,建明堂,尊興獻皇帝為宗,以配上帝;各地郡縣也立明堂,歲時祝拜,以尊朝廷。嘉靖皇帝得此奏疏,甚是高興,命令禮部立即施行。
“明堂”之製是天子祭祀上帝的古禮。按封建天命觀的理論,人間的皇帝乃是非人間的“天帝”的兒子,代表天帝統治人世,故稱“天之宗子”。天子事天,如同子之事父,一年之中有四次祭祀之禮。即冬至圜丘禮,孟春祈穀禮,孟夏雩壇禮,季秋明堂禮。其中圜丘、祈穀、雩壇是“郊祭”禮,郊祭祭天;明堂是“堂祭”禮,堂祭祭帝。“天即帝也”。在祭天時,由“始封之祖有聖人之功者”配祭;祭帝時,由“繼體之君有聖人之德者”配祭。明代嘉靖以前,郊天之禮由太祖朱元璋配祭;而明堂祭帝之禮未定。依照周禮,若建明堂,則應由繼承和發展明太祖基業的明太宗(永樂皇帝)朱棣配祭。但此時豐坊卻大膽地提出加尊嘉靖皇帝父親廟號,稱宗,在明堂秋祭時配享上帝,取太宗朱棣地位而代之。豐坊的建議引起士大夫的普遍反對,斥其“勇於為惡”,“天下皆恨其諂”。
擺在禮部尚書嚴嵩麵前的是一個難於應付的局麵。順從皇帝吧,會招致眾怒;抗旨不遵吧,失寵罷官的厄運便會降臨。他小心謹慎地研究著策略。嘉靖十七年六月,先呈上一份名為《明堂秋享大禮議》的模棱兩可的奏疏,對明堂之製及稱宗入廟等沒敢明確表示可否,而是踢給了皇帝本人,“伏乞聖明裁之”。
嚴嵩自謂左右逢源,必當上意。豈料皇帝對其圓滑的騎牆態度頗為不悅,於是找來內閣大學士夏言,希望他挺身而出,為議禮再立新功。但是夏言對此“噤不敢出一語”,違旨不遵,皇帝碰了釘子。對於群臣不肯從旨的舉動,皇帝憤怒地說:皇考配享稱宗,“烏在其為不宜也”?令禮部再集廷臣會議,必按其誌施行。朝臣中不乏不畏淫威,直言諫諍之士。戶部侍郎唐胄抗旨力爭,提出應由太宗而不應由興獻帝配祭,並對嚴嵩的奏疏提出批評。此疏呈上,龍顏大怒,唐胄被逮入獄,削官為民。見此陣勢,嚴嵩嚇破了膽,連忙改口,再上《奉旨以獻皇帝配帝複議》,明確表示皇上的聖諭“聖明卓見,已出尋常萬萬”,“千百世莫之有易者”,因此應該依照聖上之意,由皇上父親興獻皇帝配祭。對於他能夠改弦更張,皇帝表示“嘉納之”。主管禮儀的禮部尚書態度的轉變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於是明堂秋祭之禮便以興獻皇帝配享決定了下來。
稱宗、入廟之議仍是懸案。為此嘉靖皇帝以假設同臣下問答的形式,親自撰寫《明堂或問》一文,闡述自己的主張,要求群臣鸚鵡學舌,予以迎合附會。文中怒斥抗旨者“愚哄其君,殘狠之無比”,蠻橫地提出“必稱宗、必祔廟”,其父必須與曾經君臨天下的天子一樣享有完備的“一代宗廟之禮”。同時又提出,太宗通過“靖難”,由親王而繼帝位,其功與“再創一般”,因此廟號應由“宗”而升為“祖”,以區別於其他列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