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3日淩晨。剛給慧慧寫了信。心裏很溫暖。這種感覺很舒服。已經多少年沒有這種感覺了。多麼希望慧慧是個沒有被世俗汙染過的姑娘!我知道這很可能會是一種奢望,會讓我的心像燒紅了的炭扔到水裏一樣。在這個整個細胞都已經壞死了的民族中怎麼還會有沒有被汙染過的姑娘?但我還是相信這個社會會有最後一個清純的姑娘。若是那樣,我們就可以一起討論一些有意義的問題。就是慧慧不寫什麼,不和我討論,但願意聽聽我的思考我的想法那我也是非常快樂和開心的。不知慧慧會不會接著回我的郵件。我想慧慧應該回的。我為什麼這麼盼望著和慧慧的通信呢?我認真地問自己,我覺得還是因為自己太孤獨,除了瘦島,思想上不能和任何一個人溝通,更不要說是一個姑娘。我明白自己是多麼希望能和一個姑娘在思想上在精神上進行溝通啊!
現在夜很靜,靜得有些怕人。這樣的夜裏常常會給我許多靈感,但同時也會給我孤獨寂寞甚至恐懼。慧慧的來信給了我巨大的喜悅,但並沒有阻止我在寂靜的夜裏湧出綿綿的孤獨和恐懼。我不知道這種恐懼來自何處怎麼會來到我的思想中。這些年來,這些孤獨這些恐懼像長夜中一柄高懸的利劍時時在我頭頂上揮舞。常常,在靜死的夜裏,我看到那個留著小胡子的男人,看到無數赤裸著走進毒氣室去“沐浴”的美麗的姑娘和女人,看到絞刑架,看到鮮血濺滿牆的審訊室……現在我仿佛看到空氣中的每一粒分子原子都在向我吐出恐懼的毒素,我每時每刻都在吸進這恐懼的毒素,這些毒素通過血液鑽到我肉體的每一個細胞裏,沉澱,發芽,然後開花結果,長出像罌粟花一樣鮮豔美麗卻讓我無比恐懼的花朵。這就是寂靜的長夜常常給我的恩賜。
隻有睡眠才能解除我這種孤獨和恐懼,可是這段時間來失眠卻像一個瘋狂愛著我的情人和我糾纏著,我隻得靠安眠藥來保持一些基本的睡眠。可是惡夢又常常在我剛睡著的時候就來問候我,於是那些鮮豔美麗卻讓我無比恐懼的罌粟花又在我腦壁上盛開,於是我心驚肉跳滿頭大汗地醒來,我不得不點上一根蠟燭(因為在這種時候燈光會給我更加巨大的恐懼),在這昏暗的燭光中讓自己平靜下來。我知道這種精神狀態非常不好,非常危險,我知道這是精神病的前兆。我一直認為很多作家就是在這種狀態下意外地離開了人世,海明威,傑克·倫敦,芥川龍之介,馬雅柯夫斯基,茨威格,拉紀謝夫,三島由紀夫,法捷耶夫,葉賽寧……還有很多很多,他們就是在這種精神狀態非常糟糕的情況下選擇了死亡的。我非常恐懼,害怕自己哪天也因為這樣而突然走向死亡。我不想這麼離開這個盡管並不美好的世界。可是我沒法擺脫這種孤獨和恐懼,我隻得任憑這種狀態的延續,就像大洪水來時你無法抗拒一樣。我怎麼會這麼恐懼和孤獨的呢?
4月13日晚。整個一天都非常激動,工作非常有幹勁,手頭的工作處理得高效又完美。盡管昨晚很晚睡下,但白天卻精神抖擻,我知道這是因為收到慧慧信的緣故。下班的路上一直在想慧慧會不會回信,若回信,信上會寫些什麼。會有一些對應的思想嗎?一到家,還是和昨日一樣急著開電腦看有沒有慧慧的郵件。看到有一封未讀郵件後,心裏立刻湧滿了快樂,知道這肯定是慧慧的郵件。在打開郵件的過程中,心裏也像打開了快樂的盒子,心裏真是太高興了。
慧慧的郵件:
今天終於寫好了那篇文章,附在後麵,請你看看。
我唯一一次見過的作家是小時候參加的小讀者與作家見麵會,見到了葉兆言。我一直對兒子說,你一點不像媽媽,媽媽小時候最喜歡語文了。他不喜歡故事,卻喜歡數字而且津津有味,我是覺得不可思議的。
小時候幾個同學說,長大後拿了第一份工資買什麼,我們都說先買一本喜歡的書。中學時吃完午飯,幾個同學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圖書館,將要讀的書搶先抓在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