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慧的郵件:除了報紙和《文摘》雜誌,已經好幾年不看小說了。平時中午在單位,就看看網上down下的外國或港台連續劇,不用動腦子,也算減壓吧。可是,今天中午在看你的小說,同事們還問“電視迷怎麼啦?”看了序言和後記,看了《雪春》和《孤島》,你的文字很沉重,有悲天憫人的感覺。看了後我心情也沉重了,就像這綿綿的雨。所以我開始提筆寫一篇文章,心裏也有點悲,潛移默化了吧,也許和工作的主旋律不合。寫好後email給你,是不是發表無所謂,給你看看,指導指導。看了你的書,才知道應該尊稱你老師,以前電話中如果有不禮貌,多包涵。順便問一下,一點點好奇,《孤島》拍過電影電視嗎?前麵的女兵照片是劇照嗎?還是你妻子的照片?還有,小說集裏好像都是你早期部隊的作品,現在在省宇宙廳裏還寫作嗎?寫政府裏的事嗎?像那個湖南的作家一樣?
4月12日。看了慧慧的郵件,心裏的巨大波動平靜了些,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陣一陣的平靜的愉快。我不明白慧慧這封簡單的信會讓我這麼愉快。是不是因為是第一次看到慧慧的信的緣故?還是因為盼望了多少年了想和慧慧聯係現在終於能夠和她通信了?還是因為長久的孤獨現在終於和一個姑娘進行文字和思想的交流了?
慧慧:好!請永遠別叫我老師!盡管我是個名副其實的老師,我是省城大學的客座教授,我不定期地給他們開講座,主講哲學史和比較文學史。但我還是不喜歡你叫我老師。我不喜歡。我喜歡平等,平等地交流。
我的血液裏與生俱來充滿著平等自由的細胞,悲天憫人的情懷。從小到大,我的精神世界始終感覺非常孤獨,就是自己的妻子也沒能在精神上和我對接(但我非常愛她),是因為我的思考是非世俗的,或許那個幫我寫序的瘦島理解我的精神思考。所以,現在有一個你這麼認真地看了我的小說,我是多麼欣慰啊!我的小說不僅僅是小說,我的小說和當下的小說不太一樣,我的小說有我太多的思考。我的小說一般人都不太喜歡看,甚至我有時都懷疑我的小說還能不能算小說。所以,現在你在看我的小說,我真的太高興了。
你若能看明白我的小說的想法,那真是讓我更高興了。周圍問我要書的人有許多,但我敢肯定看的人或許數不滿一個手。現在我能和你進行文字上的交流是多麼快樂的事情!在這浮俗的世界又有多少人在進行認真思考進行有意義的交流呢?現在又有多少認真的文字來反映現實人的精神困境、拮據和生存苦難呢?之所以還那麼記掛六年前那個寫文章的你,除了你當時的那篇文章給我深刻的印象,給了我許多想像外,更為重要的是因為我精神世界的孤獨。現在周圍還有幾個人在尋找這種精神追求呢!想和你聯係已經很長時間了,一年抑或二年,記不清了,多次拿起電話都放下,總擔心那個接電話的人會把打電話者看成不正常。
你問我政府事寫不寫,我基本不寫。多年前我剛轉業到省政府宇宙廳時,我應約寫過一篇以省政府一個女幹部為主人公的小說,在報紙上發表後被我的處長批了。他問我,省政府有這樣的女幹部嗎?我為他的無知而震驚。我說,這是小說,小說是虛構的,不是對現實生活拍的照片。但他還是對我表示了強烈的不滿。後來我想,這個處長對小說的認識不是個別的,省政府的其他幹部有這種思想的我想可能也不在少數,他們寫慣了公文,任何事例都有出處,故喜歡對號入座。所以從那以後我寫小說都是人物的背景很模糊。不過政府的事也寫,這麼多年的省政府生活經曆,也是一筆財富和積累,最近寫了兩部中篇,背景還是較模糊,兩部都在三萬字左右,有兩家刊物要用。
《孤島》沒拍過電影和電視劇,不過有個影視公司已經拿去看了,他們有想拍一下的想法。《孤島》前麵的照片是我的妻子。
我常想到托爾斯泰82歲出走客死鐵路小站的情景,我想當時的托爾斯泰的精神世界也一定是非常痛苦和困惑甚至是絕望的,我們現在的精神境況比那時是不是還要逼仄?我真在想我以後會怎麼樣呢?我時時感到孤獨對我的巨大壓迫。
一股清新的山泉在我心裏湧流,我知道這對健康非常有益。人有這樣的心情多麼好啊!我常常這樣想:有一個優雅的環境,靜靜的什麼聲音也沒有,或者音響裏輕輕地流出舒伯特的《小夜曲》,牆上有幾幅畫,還有幾束暗暗的燈光從房間的各處照過來,圓桌的中央亮著蠟燭,或許還有一朵月季在那兒開著,有兩個情趣相宜的人品著咖啡,或喝著白水,說著一些和當下沒有任何關聯的話,這些話裏有一些平淡的卻是永恒的東西,像深山裏的泉水,或者像森林裏的千年老樹一樣。透過燭光,看到對麵那張明亮的臉,和純真透徹的眼睛,心裏也頓時像被泉水洗過一樣,幹淨了許多。人生有這樣的情景對接著,那這人生一定是快樂的並且是長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