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戴,你這麼活著,不說了,一個人一個人的活法。老戴,別再這麼理想主義了,我跟你說件事,裏克市委書記那個叫什麼林向東的,原是我們省城的市委副書記,你知道吧?知道。戴夢平應道。前兩個月,林向東被省委組織部正式召去談話,馬上就要出任省委副書記了。戴夢平打斷林至柔的話說,林向東不是被雙規了嗎?林至柔笑了起來。你知道林向東是怎麼被雙規的嗎?犯罪了唄。那當然是犯罪,我問的是林向東是怎麼被發現的。戴夢平搖頭。省城那個大田公司你知道吧?大田公司在省裏是最成功的公司,在全國也是排得上號的。大田公司的老板有一個女兒,快四十歲了,長得非常醜,還是獨身,有沒有結婚過不清楚。因為一直沒有解決性的問題,她包了一個麵首,這個麵首兼職當她的司機。不知是一件什麼事情她把司機弄火了,司機就把她所有行賄事情向省檢察院舉報了。結果,林向東就是這麼給拖了出來。看不出來吧,連林向東這麼紅而且還是個準部級高幹都去接受賄賂。他當時在我們省城是多麼有口碑,我看僅次於朱熔基了。可是,現在卻這樣。老戴,怎麼樣有感想吧。
若沒個醜女人的麵首舉報,林向東不是馬上就要去當省委副書記當我們的父母官了?每天滿麵春風地出現在電視新聞裏?那麼你這麼推理下去,會是什麼結論呢?我告訴你,錢和美女是兩樣好東西,人人見了兩眼都會放光的,因我們少了強有力的監督體製,不,不要說強有力的監督體製,就是有一點點真正的監督機製,也不至於會有現在這麼大片大片的糜爛。我們的文化和西方完全不一樣,西方文化相信人的原罪說,相信人本性中的邪惡性,所以他們從來都不相信人的自律,人可以一時自律,但麵對無窮無盡的誘惑人絕不可能一直做到自律,所以西方人一直非常重視製度監督,相信監督的必須性,要靠人的自律,那簡直是天方夜譚。真正能自律的那隻是少而又少的聖人,這種聖人幾乎不存在。所以我們現在這種結果這種局麵是必然的。林至柔狠狠地把酒喝了下去。戴夢平看著林至柔無語。林至柔和戴夢平對辯的時候,斯堯隻顧自己吃著,那條多寶魚他幾乎給吃完了。斯堯說,你們說吧,再多說一點。斯堯說著,把最後一塊多寶魚給吃掉了,然後又開始對著牛肉下手。斯堯現在的心情好多了,剛才聚會前那種鬱悶困惑不知所措的心情一下子消失了許多。
他們兩人的話就像清潔劑一樣把心裏鬱悶的汙垢洗掉了,他的心裏猛地暢亮了許多。哎,斯堯,你說說,剛上班一天怎麼就這麼難過了?林至柔問。斯堯放下筷子,用毛巾把嘴擦了擦。一會兒,戴夢平不甘心地說,那個坐懷不亂的是誰,那不是個聖人?什麼他媽的聖人,林至柔高聲說,你剛才說過兩個什麼字,陽萎,他才是真正的陽萎。中國的文化造就不了聖人,隻會造就小人,造就白天道貌岸然黑夜蠅營狗苟卑鄙下流的小人,造就言行不一的偽君子。我看你老戴,差不多就是個偽君子,你敢說你真的對女色不感興趣?指不定在黑夜裏一個人在房間裏做著什麼下流的幻想夢。傅雷在《約翰·克裏斯朵夫》題辭上寫的話說的多好,原話我記不清了,意思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不可能沒有卑鄙的時候,隻是他的高尚情操不斷地壓製住卑鄙,一個卑鄙的人不可能一直沒有高尚的情操,隻是高尚的情操總是被卑鄙淹沒。戴夢平生氣了,板著臉對林至柔說,至柔,你說話就是放肆,太不顧及別人的感受,你怎麼可以說我是偽君子。斯堯停住吃東西,看戴夢平,他擔心戴夢平別真的生氣了。但他不能當回事地去勸。往往,本來沒什麼事,讓第三者一勸倒真勸出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