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讓妻子代我向單位請假,因為我打電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妻子問我她要不要陪我,我搖搖頭。妻子一定要陪我,我發火了她才打消了陪我的念頭。妻子把我吃的飯菜燒好。妻子替我煲了一個雞湯,雞湯裏放很多東西,用電煲恒溫,又替我把飯燒好,也是用電煲溫著。之後吻吻我,說,有事給她打電話。妻子一定沒看出我生命大限的臨近。
這時我想到了王鬱雲,我才明白實際上上帝是給我安排了一個很好的紅顏知己的,就是王鬱雲。但我知道,我已經錯過了。因為我清楚我的身體跨了,我的意識強烈地告訴我,我生命的大限已經來臨。我給王鬱雲打電話,讓她來我家。她聽到我虛弱的聲音緊張得語調都變了。她看到我後,淚水一下子滾了出來。她哭著說,你怎麼啦?斯堯,你怎麼回事?我讓她陪我一起去銀行,我提出五萬元錢給她,虛弱地對她說,一定要把孩子培養好。她不肯要,但看到我發火的臉色她臉上出現了和我妻子一樣的表情。我無力地對她說:“我才想明白,上帝替我安排的紅顏知己實際上就是你,我下輩子一定要守著你。
”王鬱雲淚流滿麵,她激動而又悲傷地說:“斯堯,我的好弟弟,你一定要好起來,斯堯,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笑了笑,很苦澀,我無力地說:“我快要到天國去了,我可以把這絕望的愛情帶到天國去了,我可以把這絕望的愛情永遠保留在心裏了,永遠永遠伴隨著我……”我喘了口氣,“可是我是多麼希望能通過時間隧道的蟲洞,通過愛因斯坦的羅森橋回到過去那純樸的社會中去啊!那裏沒有那麼多肮髒,沒有那麼多腐朽,沒有那麼多無窮無盡的憂傷,那裏有美麗的克裏特島草原,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可以生出美好和理想。我也一定能獲得美好的愛情……”我已經沒力氣說下去了,虛弱地閉上眼睛。“斯堯,我的好弟弟,你別胡思亂想了,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王鬱雲泣不成聲。
我在家躺了三天,三天裏我除了打開電腦看有沒有慧慧的信,什麼也幹不了,還是坐也坐不住,我都能聽到自己心跳聲在一點一點衰弱下去,我都能感覺到我的血液在一湧一湧地流出我的身體,我的眼前是黑暗還是黑暗。慧慧連著給我發五封信。全是一句話:為什麼不回信?
暮色像灰色的潮水從窗口湧進來,逐漸把房間裏的一切淹沒在黑暗中。我的心情也像這黑暗一樣。我看著黑暗中的牆上那幅書法字,那是斯堯替我寫的,盡管看不清楚,但我還是清晰地看到斯堯那手漂亮的充滿骨力的柳體字,他寫的是南唐皇帝李煜“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那首詞,我不喜歡斯堯寫這首詞,但斯堯說,我隻會寫這首。我轉過頭看著那已經完全黑透了的天空,我的眼光向更遠的天空看過去看過去,我看到的除了黑暗還是黑暗,我的心裏也是除了黑暗還是黑暗。我把頭轉回來,看著電腦,為什麼不回信?這就是斯堯U盤裏留給我的最後幾個字。這句話是慧慧問的。黑暗中我又仔細端祥著慧慧那張並不漂亮的照片,心裏仿佛被鈍器砸著,悶痛悶痛的。我的心境也被斯堯的故事弄得糟糕透了,心灰得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我還是不明白,這麼熱愛生活,看上去這麼陽光這麼健康的斯堯,怎麼就這樣死了?這時我腦中突然想起斯堯寫過的一首“腳下的光芒”的詩,其中一句讓我更深刻地理解了斯堯的心境:把光芒踩在腳下永遠永遠是否黑暗和死亡是幸福和愛情的歸結很長很長時間後,我從沙發上站起來。黑暗中,我蹲好馬步,打了三十下直拳。“好了,我自己得振作精神……”黑暗中我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