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80年代初,生活的節奏好像忽然加快了,新生事物層出不窮,十一屆三中全會提出解放思想,為實現四個現代化而努力奮鬥的目標,讓許多人,特別是那些思想活泛的人看到了光明。當然也有抵觸的。1980年,分產到戶風刮到周村的時候,周仁誌一萬個不理解,為這事,他親自上鄉裏(那時才把革委會的牌子撤掉,改為鄉)去理論,原革委會主任,鄉黨委書記一臉無奈地說他也想不通,昨天才把烏鴉山上的農業學大寨的標語鏟了,今天就讓分產到戶搞單幹,搞三自一包,四大自由。他不說政府的不是,隻說自己也轉不過彎來。
周仁誌回到村裏來,一邊罵娘,一邊搞包產到戶。
搞包產那些天,村裏的人當數趕車人孫德貴積極。自從平了反,他說話的調門整個都變了,說什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現在老子帽子摘了,跟貧下中農一個樣!”這話傳到周仁誌的耳朵裏,他氣得不行,就組織全體村民開批鬥會,把孫德貴鬥得直喊要上告。周仁誌恨恨地說:“從前看你認真改造,表現不錯,從來沒好好鬥你。現在倒好,洋襠褲才穿幾天,就開始向人民反攻倒算?要曉得,這終歸是共產黨的天下,我周仁誌就不信,你能把天捅個窟窿!”周仁誌的話擲地有聲,贏得村民一片掌聲。
不料,第二天孫德貴就讓他孫子孫世傑用板車把他拉到鄉裏,告了周仁誌一狀,結果還真的告贏了。鄉裏把周仁誌狠狠批了一頓,說他違反了中央精神,還搞過去那一套。周仁誌想不通,在電話裏大吵一頓,末了被停職反省,一氣之下也病倒了。
當高明文接到紅梅電話後風塵仆仆地趕去看望時,周仁誌還沒有從氣憤狀態裏走出來。他躺在床上,額頭上放了塊潤濕了的毛巾,嘴裏不停地叨念著:“我錯了?那當初人民公社搞什麼啊?”望見高明文,他就像一個溺水瀕臨死亡的人突然遇到一根救命稻草,盡管這根稻草救不了他,他還是一把抓住它。他問高明文這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要給孫德貴摘帽子,孫德貴是要向人民反攻倒算的,給他平反就是助他一臂之力。
望著這位曾經參加過抗美援朝,立過一等功的英雄,高明文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但有一點很清楚,那就是他的父親高德培很快就會重新出山,執掌這個市的教育大權。
跟著感覺走,高明文覺得世事本無常,就像自己,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誌向純潔、品德高尚的人,自己沒有資格要求別人做得更好。如果當初不那麼認真,周嫂走了就和蘇玉在一起,蘇玉又怎麼曉得他和周嫂那一段地下情?即使趙進忠掌握了一點線索,那也不能作為證據,他能拿自己怎麼樣?現在,由於自己的迂腐,把深愛的蘇玉送進了劉月亭的懷抱,這真的讓他很不甘心。為了忘了這段情,他不惜把感情轉移到了周紅梅的身上。
“阿文,你說該怎麼辦?你要是不來,我真的很害怕!”紅梅說。
“跟著感覺走!”高明文脫口而出。
“什麼?”紅梅奇怪地望著他。
高明文笑了,覺得自己好滑稽。他把紅梅拉到另一個房間,悄聲對她說,周仁誌老了,他不像年輕人那樣能很快接受新事物,讓他自己去看去想,勸說是沒有用的。
紅梅點點頭,就不再去想父親的事。
2紅梅一直想把自己李鐵梅式的長辮子剪掉,但她怕高明文不同意。事實上,高明文還真的不同意。他說,從大的方麵講,雖然一切事物都在變,但革命精神不該變。紅梅的長辮就等於烏鴉山那段長長的日子,盡管那段日子沒有挖出煤,沒解決什麼實際問題,但那場運動還是鍛煉了一批人,烙下了許多青春的痕跡。從小的方麵講,這根辮子是他倆愛情的見證,辮在感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