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員無法用麻藥。”醫生用酒精棉球仔細擦拭著傷口說道。
“為什麼?”
“子彈位於胸腔,挨著大動脈,並且連著肺部,若使用麻藥傷員有可能在昏迷中死去,我們也無法得知他的身體反應。”
“我隻能說,手術幾乎沒有成功的可能性,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的運氣了。”她接著說道。
“你一定要救活他,一定救活他。”
“胖子,你冷靜點,讓醫生處理。”我拉住激動不已的胖子。
她用手術刀一塊一塊割去潰爛的肉,胸部的白森森的骨頭裸露在外和冰冷的手術刀相撞發出咯咯聲,我感覺身體被一刀刀地肢解,之前就曾有過的感覺現在卻變得如此真切。
哼哼的聲音是從胸腔裏傳出,喉結上下翻滾得厲害,額頭上的汗水如雨後的瓦片落下來,因疼痛而痙攣顫抖掙紮的胳膊一次次被胖子和左輪拚命按住。
“給個—痛快—吧。”
“好了,就好了。”
被子彈洞穿的胸膛終於被她挖開一個大大的洞,從裏麵汩汩冒出的鮮血和蒸發出來的熱氣讓所有人眼暈,沒人見過這樣被活生生地開膛,更沒人透過被挖開的胸膛看到裏麵冒著熱氣的內髒,誰能想象這是怎樣的一種痛苦,即使是鐵打的身體也經不住如此折磨,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絕對沒人相信世界上還有如此堅強的人,別人和他相比就跟斷了根手指一樣,剛剛被鋸掉腿的士兵看向這裏,雖然他沒看到什麼,但從那些士兵的表情和從胸腔裏發出的哼哼聲可以判斷,那人在經受煉獄般地洗禮。不時有士兵跑出去嘔吐,很久很久不願回來,躲在廢墟外像看鬼怪一樣朝這邊看來。他們的眼神充滿恐懼,他們的神情盡是無奈。
她的鼻孔忽閃忽閃放大,呼吸也漸漸沉重,她從來沒有給傷員做過如此殘忍的手術。和剛才的手術相比,那根本算不了什麼。她不知道這是救他還是害他,耶穌的死也不過被釘在十字架上,而自己正在創造另一個耶穌,她不能原諒自己的罪過,她不想讓這個有著鋼鐵般意誌的兵死去,她極力控製發抖的手,她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第一次感到驚慌,也是第一次被深深震撼。
灰色的肺葉在胸腔內脹開,她要盡快取出子彈,否則氣壓會讓回他窒息死亡。顫抖的手指伸進胸腔小心翼翼地尋找那顆要命的子彈,她在心中焦急地念叨“快點,快點”,越是著急越找不到。他感到靈魂的召喚,眼前很多人在大聲呼喊他的名字,有的讓他堅持,有的在一旁焦急地抽著煙,用一種難以名狀的眼神看著他,一直看著他。他的身體隨著手指劇烈痙攣,周圍的兄弟拚命按住他。左輪像丟了魂似的看著已經沒有人樣的他,胖子求助的眼神看看他,又看看醫生,他很想給他一槍,好結束這非人的折磨,讓他安靜地死去,他甚至懷疑這個決定是錯誤的,他的內心針紮錐刺般難以平靜。胖子看看腰間的槍,如果不是左輪堅定的眼神,他會毫無猶豫地對著他的腦袋開一槍,然後再在自己的腦袋上開一槍,結束苟延殘喘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