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1月，他在德國軍事訓練，而在一次德國軍方的秘密安排下，所有學員慘遭陷害，他僥幸活了下來。在經曆過生死之後，又從德國南部一座集中營裏救出了我們，而我們卻是在列寧格勒戰役中被俘的中國軍人。”左輪像在講一個傳奇故事，仿佛這個故事和他無關，而這個故事裏的主人公所遭受的磨難是對方永遠也無法想象的。和故事裏的人相比，他們隻能算是一群幸運的人而不是一支幸運的部隊，在曆經無數次生死考驗，他們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他們隻是在為一個夢而堅強地活著。所有的槍都無力地低垂下來，這個時候槍是對生命的褻瀆，對靈魂的不敬。珍妮再一次跪在他麵前，一臉無奈和無助，右手輕撫他的臉頰，不禁潸然淚下。
“他是個英雄。”醫生緩緩地說道。
“他，不是英雄，他是我兄弟。”
“我們戰敗了，你們勝利了。”
“拿起你們的武器，我不想對一群孬種開槍。”胖子搖晃著手裏的機槍，對放下武器的德軍大聲罵道。
“我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我們知道我們失去了什麼。”左輪看了看像失了魂的德軍。
“我們沒有你們崇高的理想，我們隻想回家；我們也不想和任何人為敵，但我們也不會任人宰殺；我們沒有征服世界雄心壯誌，我們也不想讓自己的國家蒙羞。”
“可現在，我們失去了最想回家的人，也迷失了回家的路，回家的那個魂。”
“你還我兄弟，還我兄弟。”胖子幾乎用哭腔喊著，喊得撕心裂肺。
“胖子，這不是他們的錯。”左輪輕聲勸阻道。
“老子沒有你那麼崇高，老子隻想報仇，報仇啊，你懂嗎？”胖子顫抖著手中的槍情緒失控，整個廢墟都是他悲怨的嘶喊聲。
“是你們，是你們。”
“胖子，你冷靜點。”
“啊，啊……”胖子大喊衝出廢墟，衝著天空發泄著槍膛裏的怒火，槍聲從這片叢林傳到那片叢林，越過一道道山脊，越過他曾經去過的地方，最後消失在天的最遠處。落滿一地的彈殼發出當當聲，那是誰的呼喊？誰的歌？誰的呻吟？最後一顆子彈迸發出槍膛飛入天空，他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眼神欣賞著那顆旋轉出優美舞姿的子彈，就這麼飛啊——，飛啊——，直到子彈躲在雲朵裏不再出來。這是一顆害羞的子彈，怕見到故人；一顆無情的子彈，拋棄活著的人。他看見他在雲朵後麵小心翼翼地撿起那顆子彈放在手心，四下張望，想找到這顆子彈的主人，可目光盡是失望，被硝煙熏黑的臉頰輕輕枕在手心裏，像在聆聽，聆聽來自另一個地方的聲音。胖子撿起最後一個彈殼，同樣小心翼翼地看著，然後放在幹裂的嘴唇上輕輕吹動，希望悠揚且略帶憂傷的聲音能夠飄上雲端。
他緩緩走到床邊，看著這個讓他心碎的家夥。來自心底的悲傷毫不留情地衝出來，抽掉了這個錚錚鐵漢的所有力氣，他跪在地上顯得極度虛弱，喉嚨深處發出一種人類特有的悲鳴，確切來講應該是號叫，所有情緒都從鼻腔裏迸發出。他不得不接受這個悲慘現實，他死死閉上眼睛，嘴巴張到極限，滿是油汙和鮮血的額頭毫無憐惜地撞向地麵，久久不能抬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