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藍色的煙毫無留戀地迅速騰空飄散開來,隻留下脆弱的煙灰,人的生命也是如此,終究灰飛煙滅。他想拉住這瞬間的光陰,可他無能為力,隻能束手無策地任憑生命消失。
“煙灰掉臉上了,也不說抖抖。”胖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他嘴裏的煙,然後又輕輕地放在他嘴上。
“你叼煙的姿勢還是這麼男人,就是和我們不一樣,來,再吃點,省的下去挨餓。”
“你先走一步,我們也呆不長。”左輪從胖子手裏接過香煙,點燃一根深吸一口。
“下去問一下野長,看都需要點什麼,我在上麵置辦齊了給你們帶過去。”其他人根本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這種語言很久沒有聽到過,現在說來親切得讓人心碎。左輪站起來給他敬了個禮,被胖子大罵。
“敬哪門子禮啊,他能看見嗎?”胖子現在神誌不清,說話顛三倒四。
“你們可以走了。”一名士兵用德語說道。對方碰了碰左輪的胳膊。左輪嘩啦一個轉身,猛然舉起槍。
“老子往哪走?”黑洞洞的槍口對著他,氣憤凝重,周圍一片死寂。左輪臉上殺氣騰騰,他憋了很久,終於找到發泄的地方,惡狠狠的眼睛能把人吃了。胖子更是一手一支槍,搭在扳機上的食指激動得發抖。左輪管不了這麼多,他更顧不了其他人,要是三兒還在的話也許會壓製一下情緒,可自己欠了好幾次命的兄弟都走了,還有什麼值得留戀和克製的必要呢?
珍妮從地上站起來,衝進人群,對著一名德軍就是一巴掌。
“你們,你們這群混蛋。”她指了指病床上的三兒,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你們都看到了,都看到了,你們在戰場上為什麼不打死他,還在活生生看著他死在這裏。”珍妮聲嘶力竭地說著。
“是誰要打仗的,是誰讓人死的,你們殺死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靈魂,你們知道嗎?”
“他們曆經千辛萬苦隻想回家,回家,他們為這個小小的願望在這裏苦苦等了好幾個年頭,死了多少人,你們知道嗎?”
“那個人,你們那麼多人圍著他一個人打——”珍妮指著擔架上那個人,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所有德軍低頭看著地麵,他們不知道自己打了這麼多年仗究竟是為了什麼,得到了什麼,最後還是沒明白,自己隻是一味地服從命令,至於命令有無正義或者有沒有執行的必要他們一直盲目,看看自己死去的人和死去的對方,不管最後誰贏誰輸,雙方都必有傷亡。
胖子感覺步槍不順手又從牆角拉出一挺機槍。
常年的戰爭讓人們的心靈早已蒙上一層對生死的麻木,取而代之的卻是對戰爭的厭倦和無奈,這裏沒人害怕槍口和死亡,他們害怕的是一種靈魂的傷害。在戰火中建立起來的感情無法用語言來表達,那是一種可以用彼此生命來捍衛的東西。
醫生從角落裏來到中間,默默注視著他們。
“你們不是正規部隊?”醫生看看周圍的胖子問道。
“你們是中國軍人?”醫生接著說道。
“沒錯,我們是中國軍人。”左輪沉重地回答。
“你們怎麼會在這裏?”所有人都費解,左輪轉身朝身後看去。
“你去問他吧,他最有說話的權利,可惜,他再也開不了口了。”所有人看向他,用一種複雜而不解的眼神久久注視著那個在承受胸口被挖的徹骨疼痛之後永遠倒下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