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沒人動,有天爭山莊的名頭在,天下間又有多少人敢來放肆?鐵家父子又豈會是吃素的?
白衣少年又冷笑一聲,離座而起道:“我勸大家還是快走吧,不要辜負了老太爺的一番美意。”
數人立刻回應,而且聲音還很大。
“你把我們當成什麼人了,像你一樣膽小怕事嗎?”
“不走,鐵家有了困難,怎麼能一走了之?”
“對,老太爺,你就明說了吧。”
鐵長空一揮手,道:“大家還是快走吧,以後鐵某再找機會向各位賠罪。”
有人還想說話,鐵恨已道:“各位難道還要我們下逐客令嗎?”
這話已很不近人情,一些人受氣不過,憤然大步離去,一時間,廳中院裏都有些騷亂起來。
鐵長空拉了拉身上的長袍,似乎天氣變得更冷了。
白衣少年,空空上人,平道人和其他數十人仍待在廳中不動。
走出去的人自然滿腹怨氣,再不回首就向遠處走去。
看著離去的人,鐵長空的臉色總算和緩了下來。
鐵長空看著廳中一幹人,道:“各位,還不準備離開嗎?”
白衣少年道:“其他人或許都可以離開,我卻不行。”
鐵恨道:“為何?”
白衣少年道:“在下來的目的還未達到,怎可半途離去?”
鐵恨道:“你來所為何事?”
白衣少年道:“祝壽。”
鐵恨道:“現在壽宴已結束,你可以走了?”
白衣少年道:“但是我的賀禮還沒到。”
鐵恨道:“今夜三更之後,你可能連離開的機會都沒有了。”
白衣少年道:“我知道。”
鐵長空道:“你也是為這件事來的?”
白衣少年道:“若不是如此,又怎敢替太爺下逐客令呢?”
空空上人一聽不對,道:“老太爺,貧僧既已留下,是不是也應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鐵長空長歎一聲道:“本不願將各位牽扯進來,既然如此,那老夫就直說了。”
他從方斷情手中接過一塊白綢,展開。
毫無生氣的白綢上,畫著似輕煙一般的圖案。
那姓孫的女人驚呼:“幽靈符!”
鐵長空道:“不錯,孫女俠高見。正是接到了這群幽靈的通告,老夫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實在慚愧。”
其他人聽見“幽靈符”三個字,心底都隱隱升起一股寒意,有幾個靠近門口的人已經開始悄悄向外移動腳步。
鐵長空將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但是什麼都沒說。
姓孫的女人又道:“幽靈群鬼固然可怕,可我們也未必就怕了他們,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平道人笑道:“無影槍孫英虹果然豪氣,比起那些不解人意又貪生怕死的王八羔子何止強了千百倍,今天貧道就借老太爺的酒敬你一杯。”
說罷端起酒一飲而盡;孫英虹當然也不落後。
空空上人道:“沒想到你牛鼻子也會這麼佩服一個人,值得喝一杯。”
說著直接拿起酒壺向嘴裏倒酒。
烈酒豪情,英雄無淚。
白衣少年道:“太爺還是堅持要我們走嗎?”
鐵長空道:“各位的好意老夫心領了,隻是我實不願各位卷入這場是非當中。”
一大漢笑道:“我趙氏兄弟也不是怕死之人,更不是無義之輩,太爺如此說就未免太看輕我們了。”
鐵長空道:“既然如此,老夫就承各位的情了。”
鐵恨也接道:“在下謝過各位,僅以薄酒一杯權表敬意。”
一杯酒下肚,每個人心中都升起一股豪情。
除了對鐵長空的崇敬,此刻這些人心中都升起另一種感情,他們甚至認為,為了這種感覺可以立刻為別人去付出一切。
這就是友情,隻有友情才有這種力量。
鐵長空轉向白衣少年道:“還未請教尊姓?”
白衣少年道:“陸如心。”
鐵長空微笑,又對著其他人道:“各位朋友的盛情,鐵某至死不忘。”
姓趙的漢子又道:“我等心直口快,還請老太爺不要見怪,若是為了鐵家的感激,我兄弟二人也不會留下來了。”
鐵長空道:“長河趙氏兄弟俠肝義膽,令人欽佩。老夫也不多說客套話了,大家先請坐。此時距三更還遠,不妨先喝個夠,別讓那群鬼掃了大家的酒興。”
又轉頭對鐵恨道:“你去安置家小,把她們帶入密室中;方總管,你去把仆人遣散了,此事了了之後,若天爭山莊還站得住腳,就再讓他們回來。”
鐵恨和方斷情都躬身退下。
雖是如此,還是有許多仆人留下。
大廳中仍然燈火依舊,歡宴如常。
三更已近,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停住了杯盞,靜靜地等待著。
等待本來是件折磨人的事,但是現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竟像是在享受這一段時光。因為他們知道身邊的人隨時可能會離開,現在的每一刻都會是最後一刻。
隻要有朋友陪在身邊,再苦的日子也會變得容易對付些。
如果你在最苦的時候還有個朋友陪在身邊,那你就明白這話一點都不假。
如果你有這種朋友,那至少說明你也是一個值得交的朋友。
交朋友看的就隻有一點,那就是你配不配得上朋友這兩個字,如果你做到了這一點,那你就絕不會寂寞。
三更一到,天爭山莊大門上就升起了兩點燈火,兩點陰慘慘的碧綠色的燈火。
每點燈火下都掛著一張幽靈符。
四麵八方都響起了陰慘慘的笑聲,仿佛是一個人被扼住了脖子還在笑的時候發出的聲音。
每個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任何人若是有了這種不人不鬼的對手,心裏都不會舒服的。
燈火忽明忽滅,難聽的聲音也還在繼續。大廳中的人都幾乎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門外。
隻有陸如心還在喝酒,似乎根本沒有把那些事當回事。
一團輕得像薄霧一樣的東西從院牆上升起來,漸漸的才看得出是一個人的形狀。那個“人”臉色蒼白,全然沒有一絲血色,似乎臉上也結了一層冰,永遠也化不掉。
“恭喜鐵老太爺。”
那聲音也像是兩塊生了鏽的鐵塊在摩擦發出來的,沒有一絲人氣,更不帶一絲感情,更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男還是女。
沒有人說話。
陸如心微笑道:“既然是來賀喜,外麵又那麼冷,何不進來一起喝一杯?也免得你們說天爭山莊失了禮數。”
“我們都是苦命的孤魂野鬼,哪敢與各位同堂?我們的誠意既已送到,也該功成身退了。”正在眾人感到奇怪時,他又笑道:“隻是,我們跑這一趟,也有點事想求老太爺幫忙。”
他這句話說出來,大家反而鬆了口氣,如果這群幽靈真會好心去給別人祝壽,那才是怪事。現在聽到他們乃是有目的而來,反而覺得在情理之中。
鐵長空道:“不知你們有什麼要求?”
幽靈道:“老太爺何必著急,我們貿然到訪,還未投下名號,怎麼敢就驚擾了老太爺呢?”
鐵長空冷笑一聲道:“你催命幽靈什麼時候變得像個人了?”
幽靈道:“老太爺說我像個人,那實在是太抬舉我了,我們還是願意做無拘無束的孤魂野鬼,哪用像你們人一樣那麼多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