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桀桀一笑,大大方方地接過茶杯,一屁股坐在孫老爺子旁的一把太師椅上,品了一口茶,咂咂嘴。雖是笑意,卻如一張風幹橘皮般的臉皮上盡是陰沉之色。
“孫老爺,咱們這次隻是一樁交易,你別打那些小算盤了,你對我再客氣我也不會對你做出任何承諾的。”
“那是那是,玄閣的規矩我還是清楚的,我也是久仰燕先生的大名。”
黑衣人又是一笑,是苦笑,仿佛很是享受這樣的恭維,但是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有的時候,人的話語才是一把最鋒利的劍,遠比他腰間的黑柳鋒殺傷力來的大。長劍殺人,劍光起,頭顱落,最起碼還有所征兆,而言語殺人,無聲無息,最是難防。
“那個孩子並沒有死。”平地起驚雷。
孫老爺眉頭一挑,看向黑衣人,沒有說話。
果然,黑衣人接著說道:“不錯,我去了一趟埋人的那個坑,新土很厚,但是裏邊並沒有死人的味道,這點我可以斷定。”
“我相信燕先生。”
一段很長的安靜。
“我相信燕先生。”
孫老爺首先沉不住氣了,又莫名地說了一句,而且正是不久前說過的話,仿佛他對燕先生的信任很重要,需要再三強調,不過,任誰都聽出來了,他的確有點焦急了。
“我是個生意人,以後還得做買賣。”說話聲音猶在孫老爺耳畔,那黑衣已不知身在何處了。孫老用袖口擦了擦滿額頭的汗,怔怔出神。
孫家二少爺很是鬱悶,老爺子派他出去調查吳四海新納六房的來曆,本來挺輕鬆的一件差事,都因為身旁有個冷冰冰的黑衣人變得壓抑無比,隻要一接近那人,就有一種無形的壓力,仿佛他是從萬丈鬼淵中走出來的,而偏偏對老爺子恭敬無比,他都不知道老爺子什麼時候有了這麼一個深藏不露的朋友,或者可以說,手下?要是燕雲知道他這樣想,恐怕得哭笑不得了。
孫二少爺名德川,取自“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孫家也算是書香門第,可是這孫二少爺對書本學問之乎者也興趣缺缺,對官場學問也是嗤之以鼻,長的是一副商人的生意頭腦,因而對城南吳四海尤為敵對,一直把他當作自己的絆腳石兼墊腳石,被孫老爺子稱作是“一枝獨秀”,不過是開在盛夏的梅花。
黎城最繁華的一條街道上,街道兩旁盡是商販地攤,店鋪林立,叫賣聲不絕於耳,本來就不寬的街道上更顯得擁擠不堪,就在這條街道上的一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茶館內,此刻走進來一個頭戴鬥笠的灰衣人,手裏是一根長條狀物體,任何人看了都知道,那粗布裏包的絕對是禁物,但沒有人不識趣地去舉報。
朝廷有規定,今逢太平盛世,刀劍利器一律不得帶出家門,在公眾場合發現帶有利器者,輕則充軍,重則可就地杖死,舉報者賞金自百兩到千兩不等。但是,江湖人士以什麼為生?不就是手中的刀劍麼?你這不是明擺著不把我們武林門派放在眼裏麼?所以這條規定讓本來不太一致的江湖立刻有了共同的敵人。朝廷與江湖的鬥爭,從古至今,都一直在上演著,沒有人能真正讓它停止。
“一碗水。”聲音平淡的出奇。
“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