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星腦袋枕在她肩上,雖然眼眶通紅,臉上卻洋溢著滿足的笑:“我們好像很少一起睡,也沒這麼輕鬆私密地聊過天。”
她其實很在乎李沅沅,雖然有時候會埋怨李沅沅生下她、讓她受累,但到底是母女,有天然的血緣牽絆,和李沅沅在一起,她很安心,也很幸福。
親情彌補了感情上的痛。
李沅沅輕拍著她的手臂,低低說道:“看到你和霍先生,我想起了我在子豪他爸之前,也有一個相戀多年的男朋友。”
徐子星稍感意外,但意外的是李沅沅主動提起,而非前任的存在。
其實她早就知道李沅沅的前任是宋學文。
她問:“你和那個人,為什麼分手?”
“我們是高中同學,又是大學校友,畢業後我分配在老家當老師,他想繼續讀研,所以我們就分開了。後來我在學校認識同為老師的子豪他爸,就結婚了。我們結婚的時候,很多人羨慕:雙教師家庭,分配了一套房子,以後隻要把孩子培養成才、送出國,我們就是最幸福的家庭。”
這是體製內家庭常常會選擇的路,比如徐海麗。
徐子星歎氣。
這一瞬間,腦子裏一些小時候的片段湧了出來。
“我想起來了,小時候舅媽說——你在我爸之前有個男朋友,又高又帥,你們分手的時候,他還來家裏求外公外婆,但被他們趕出去了。我當時還以為舅媽造謠呢。”
李沅沅紅著臉笑了,雙眸溫婉地望著前方,不知在想什麼。
徐子星想起了她年輕的時候,也常常這樣笑著。她當時又白又瘦,說話溫溫柔柔的,像極了香港演員張可頤。
後來,她在照顧徐子豪的歲月煎熬中,熬成了眼前這幅模樣。
可即便她現在老了、皺了,她的嗓子依舊沒變,聲音依舊溫柔。
徐子星小聲問:“你現在還會想起他嗎?”
李沅沅搖頭:“太忙了,很少想起。我眼裏隻有你和你哥,一點也放不了別的人別的事了。”
這就是母親。
李沅沅繼續說道:“但子星啊,我想告訴你——他是個很好的人,坦蕩磊落、正直善良、懂得尊重和感恩,也懂得珍惜和責任。即便我們以前談過,可分開後這麼多年,他也從未打擾過我的生活……還記得當年我們上高中……”
她似乎對宋學文印象很好,一直在誇他,徐子星起先聽著無感,慢慢地想起在康福盡調時了解到的事跡,對宋學文的印象慢慢有了改觀。
徐子星和李沅沅聊到半夜才睡,翌日起晚了。不過心情不錯,可能因為昨晚感受到來自母親的陪伴和溫暖。
她進了廚房,沒見著李沅沅,又去了陽台,也沒見著人。
回到客廳,徐海峰在看電視,徐子豪在房間上課。
徐子星問:“我媽呢?”
“出門了!”徐海峰臉色不好,說著激動起來,“一大早就出去了!說是去找同學!午飯也沒煮,這是要餓死我和兒子嗎?!”
說完不忘罵罵咧咧:“哼!也不看看家裏忙成什麼樣!她還有心思去找同學玩?回來看我怎麼收拾她!”
徐子星聽著反感,回房間拿出一疊百元大鈔丟到茶幾上:“你可以出去吃飯,想吃什麼吃什麼。我媽沒在家,你一兩頓都不能湊合嗎?”
“我為什麼要湊合?”徐海峰一下站起身,瞪大雙眼怒視著徐子星,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我娶她回家就是為了煮飯生孩子的!不然我娶她幹什麼?”
徐子星也被氣著了,懶得和他爭,轉身回房換了衣服就去醫院。
她依舊在醫院陪霍昀,霍家父母依舊避開她,霍昀依舊什麼都不知道。
徐子星決定最後這半個多月都要好好陪伴霍昀,可傍晚的時候,徐海峰一通電話,她不得不趕緊回家。
徐海峰帶了徐子豪一個中午和傍晚,受不了了,癱在沙發上,要她帶徐子豪出去吃晚飯,他得靜一靜。
徐子星見李沅沅還沒回來,心裏起了疑,躲到房間給她打電話。
李沅沅從來不會出去一整天不著家。徐子星倒不是想讓她回來帶徐子豪,而是擔心她的安全。
電話接通,她急道:“媽,你在哪兒?要回來了嗎?”
電話那頭很安靜,比電影院還安靜,仿佛李沅沅在一個與龍城有著黑白時差的國度。
“子星,”李沅沅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我在外地朋友這兒,明天就回去,不用擔心我。”
“外地?”徐子星意外,“在哪個地方啊?”
“我沒事,和朋友說點事,明天就回去了,不用擔心我。拜拜。”
徐子星很擔心,再打電話過去,李沅沅關機了。
夜深了,徐子星照顧好徐子豪睡下,關上房門出來。她捏著酸疼的肩頸,先去廚房把積了一整天的鍋碗瓢盆都洗了,然後又到客廳收拾徐子豪扔了一地的玩具、教具和零食。
做完這些,已是淩晨。
坐在光線昏暗的客廳中,看著整齊的家,傷感突然湧進徐子星心中。
倒不是因為做家務累的,而是全世界都進入香甜的睡夢中,隻有她還獨孤地忙碌著。
她不知道李沅沅是如何在這日複一日的孤獨辛勞中保持健康的精神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