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西闕前的堅持(2 / 2)

許舜一個激靈站起身,奔到皇太後所乘的紫罽軿車旁,急切地言道:“皇太後陛下,臣有事稟奏,請陛下準予晤對。”

傳詔的長禦正轉身要進車輿,聽到許舜的急語,不由冷笑轉身:“陛下出行豈是無事?長樂衛尉……”

“許君可待朕(注1)返駕再行稟奏。”上官太後的聲音依舊是一貫的溫文如水,許舜卻不敢再爭。

自從地節二年接替鄧廣漢任長樂衛尉,許舜才漸漸熟悉上官太後。他很難對別人說清楚上官太後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的確,與之前他所聽到的傳聞一樣,上官太後待人溫和,雖然身份尊貴,但是,對一應起居諸事都沒有什麼嚴苛的規矩,是很隨和的一個人,可是,越熟悉,他越覺得這位皇太後絕對不是一般人認為的那樣——隻是霍光手中的傀儡。

好幾次真正與她晤對時,他總是覺得自己麵對的不是年輕的皇太後,而是那位已經過世的大司馬大將軍霍光——無論霍光的態度多麼溫和,許氏子弟都始終戰戰兢兢,仿佛有利刃抵在背後,心中充滿令人焦慮難安的危機感。——看上去十分柔弱的皇太後總是讓他感到一種相似的、隱約卻揮之不去的強大壓迫。

——是因為久居高位而自然而然具備的氣度嗎?許舜不敢確定。

無論如何,現在,許舜沒有勇氣反駁她的決定。

看著長禦走到入車輿、宮人撤去木階,眼見車駕即將啟動,許舜想著皇帝的詔令與史高的暗示,終於鼓起勇氣,沉聲言道:“皇太後陛下,昨夜侍中史高傳詔:無縣官詔命,無論何人皆不得入長樂宮。臣恭請陛下三思而行。”

他的聲音不高,但是,車駕內外,聽到的人絕對不少,因此,車駕沒有動,隨行的宮人麵麵相覷,更有不少人呆立在原地,神色僵硬。

詭異的氣氛不知持續了多久,也許是片刻,也許是良久,反正許舜隻覺得自己貼身的絲袍已被汗水浸透了,才聽到上官太後的聲音再度響起,十分困惑的語氣“許君要朕三思什麼?”

許舜一愣,頓覺語塞,卻聽上官太後很認真地詢問:“縣官有詔必是有所指,既未相告,必是勿需朕過問之事……君卻要朕三思而行……可是許君未將縣官詔命說全?”

“臣斷不敢如此。”許舜泄氣地辯解,“臣……臣隻是覺得,陛下既要出行,臣還是應該稟明縣官此詔……”他總不能說,他跟史高一樣,覺得既然皇帝如此下詔,皇太後便最好也不要出長樂宮。

“……許君費心了。”上官太後沉默片刻才輕聲回答,語氣意味不明,但是意思很明確,“朕正要去見縣官,自會問清縣官的意思。”

皇太後一行的車駕緩緩駛出西闕,沿東西兩宮間的直道駛向未央宮東闕。

許舜站在宮牆上,極目遠望未央宮東闕。待看到衛士匆忙行動,皇太後車駕未近宮門,那道高高的宮門已經打開,所有衛士歸位執禮,他不由長鬆了一口氣,抹去額頭的冷汗,慢慢走下宮牆。走過宮門,他忽然發現杜延年的軿車還在,不禁一愣,卻快步走過去,不解地道:“建平侯還不去太仆寺?”

杜延年靠坐的車輿的一角,輕輕微笑:“長樂衛尉,君以為延年這個太仆還能做多久?”

許舜微訝,卻無言以對,隻能看著杜延年笑著吩咐禦者:“回家!”

注1:皇太後尊稱“陛下”、自稱“朕”,並非易楚杜撰,《漢書?霍光傳》中群臣奏請皇太後廢劉賀時即稱“皇太後陛下”,《漢書?外戚傳》中王政君所下的一道詔書中有一句是“孝宣王皇後,朕之姑”,《史記》與《漢書》中並非隻有以上兩處原文,因此,可以肯定,西漢皇太後與天子一樣,被尊稱為“陛下”,正式的自稱則用“朕”。

注2:長禦,亦稱女禦長,漢代皇後宮內女官名,宮女之長。《漢儀注》記“有女長禦,比侍中。宮長豈此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