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西闕前的堅持(1 / 2)

按照禮法,上官太後應該是太皇太後。

她是孝昭皇帝的皇後,孝昭皇帝早逝,朝臣議立昌邑王劉賀,劉賀繼位後即尊其為皇太後,但劉賀即位僅二十七天就因昏亂無道而被廢。隨後,朝廷議定所立,共推衛太子之孫,也就是當今天子,以孝武皇帝曾孫入繼帝統。今上即位,按製尊皇太後為太皇太後,可是,不久,便以故昌邑王不入帝統為由,仍稱其為皇太後。

無論是被尊為太皇太後還是皇太後,她都是大漢最尊貴的女性,即使今上與皇後皆比其年長,皇後更是其親姨母,在她麵前也必須稱臣行禮。

大漢天下,她真想做什麼,連天子都沒有辦法阻止,何況許舜隻是區區的長樂衛尉,說得淺顯通俗一些,他也就是長樂宮的看門人,但是,史高之前來傳詔時就暗示了他——最好也別讓皇太後出宮,這會兒,他也隻能硬著頭皮試試看了。

宮門原本就是敞開的,許舜還沒進三出闕,就見先行的導騎徐徐而出,直抵宮門的直道上,紫罽軿車在鹵薄、屬車的簇擁中緩緩駛向西闕。

一見騎士郎衛,衛士們再無猶豫,立刻返回原來的位置,畢恭畢敬地準備迎接皇太後的車駕通行。

“長樂衛尉臣舜昧死拜見皇太後陛下(注1)。”許舜一頭冷汗,長跪在道旁。

皇太後車駕行的是馳道,而諸侯王以下皆是無詔不得入馳道,許舜便是想攔也無從攔起來,隻能期望素來待下寬容的皇太後不會毫不理會自己的問安。

絲維飄動,毛罽輕響,馬車卻沒有任何停下的跡象,最後緩緩行過許舜的身邊。

許舜隻覺得耳邊陣陣雷鳴,胸口又因為心跳的感覺而隱隱作痛,腦中一團迷糊,僅存一絲清明卻是無限懊惱——何必如此?反正史高也是暗示,他隻作沒聽懂就是了!

許舜固然是心亂如麻,驂駕軿車中的皇太後又何嚐是心靜若是止水?

事實上,登車之後,上官太後便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根本沒有聽到許舜的聲音。沒有太後發話,所有人也不敢發話,眼見車駕將出宮門,同乘的長禦(注2)實在無奈,伸手扯了一下她腰間的佩綬,她陡然一驚,望向長禦的目光竟是前所未有的鋒利。

長禦見她回神,便連忙長跪請罪,腦海中卻因此閃過一個念頭——畢竟也算是將門出身,平時再溫和,神色一動也自有一份懾人的威儀,更何況,她身上還有霍家的血統!

“陛下,長樂衛尉在外問安。”顧不得心神尚未鎮定,長禦連忙解釋,還沒聽皇太後開口,就聽身側年紀更長的同伴冷哼一聲:“若是覺得長信宮不好,便請陛下將你送去未央宮如何?”

“婢斷無此意!”長禦驚惶地分辯。對主不忠,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是百死莫贖的死罪。

“長禦,她也是好心。”上官太後歎了口氣,擺手製止年長女官的追究,“停車吧!”

年輕的長禦剛要起身出去傳詔,卻被年長者一手按住肩背,動彈不得。

“皇太後陛下,此刻停車,隻怕陛下便出不得宮門了。”年長的女官擔憂地勸道,“還是不理會為好。”

上官太後沒有立刻回答,雙手緩緩擺弄腰間係著淳黃圭的四采黃赤綬,過了一會兒,才輕輕一笑:“無妨。許舜既然沒有封閉宮門,可見斷無縣官詔命。”

年長的女官微微皺眉,卻沒有再堅持,鬆開手便起身出去,竟是親自去傳詔了。

車身稍稍震動了一下,緩緩停下,長禦鬆了口氣,卻聽年輕的皇太後淡然言道:“既無背主之心,便不要思慮過多,以致言行失了分寸。”

“謹受教。”長禦再次低頭行禮,前額緊緊抵在車內鋪著毛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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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駕停下時,許舜差點癱倒在地,幸好他身後一個衛士見機得快,悄悄扶了一下他的背,他才勉強穩住身形。

隨行宮人搬來登車木階置於車輿後戶下,過了一會兒,車門微啟,一名看上去年歲不小的長yu女官走出車輿,站在木階上,朗聲而言:“皇太後詔:長樂衛尉免禮。”卻是看都沒有看許舜一眼,言罷便對肅手立於車旁的宮人道:“其它無事,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