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鼎臣曾祖顧大本,字道中,號頤庵,在族譜中無傳,不能一窺其貌。大本有子二,顧良為其次子。顧良是入明之後顧氏鼻祖,顧氏家譜至顧良開始,記述漸為豐富。顧良,字守忠,號呆庵,又號耕樂。從現存各種傳記中,我們可以略知其性格。其為人仁義豪邁,曾將家產讓與其兄;饑荒之時,自己節衣縮食,將家產盡數周濟鄉裏。在《呆庵公墓誌銘》及《桂軒公傳》中都有相記述:
乃以遺業推與士賢,而退居別墅,勤儉自勵,貲產日益盛。嚐歲饑,公盡發其藏以周閭裏之急,而自取來牟以續其食。
其居家勤修孝弟之行,嚐盡產讓其兄士賢,獨身居約,久之資乃大殖,以故所須卒辦而仁義都焉。
同時,顧良對鄉中盛行的賭博風氣深惡痛絕,曾不畏豪強勢力數次禁止。在《呆庵公墓誌銘》及《桂軒公傳》中,都有這樣的記載。
鄉有豪惡不道,取非其有者,小民怨言難盈道路,而莫能製之,公陰諭以悖入悖出之理,不從。則數其罪於市,袞袞至千餘言,其人聳聽喘汗不敢對一語,即日悉以所取者,複之於民。
翁勇於為人,能震懾豪悍,令改步而悅服其心。世居雍裏,旦起每之城市必擁數百錢,自衛務行其所欲為,有搏而卻者,翁揮退其人而辱數之,搏者辟易去。。
可以看出,顧良相當能幹,他能在將資產全讓出的情況下,憑著勤儉自勵,而積累到豐厚的家產,支撐起家業,從而給子孫打下了“行有餘而學文”的經濟基礎;另一方麵,他又憑借其善行義舉,使顧氏家族在鄉間取得很高的威望,並因此得到與士大夫交遊的機會,使子孫得到士大夫的認可。《呆庵公墓誌銘》載:“歲舉鄉飲,邑大夫以禮迎,而處之賓席,髩發如漆,揖讓中禮,觀者鹹嘖嘖異之。”隨著家族資產和聲望的雙重發展,顧鼎臣家族在顧鼎臣之前就積累了良好的基礎,為家族興盛鋪平了道路。
三、家世之轉折點
顧良所交遊的朋友中,禮部主事吳凱是其過從甚密的友人,兩家甚至聯姻成為親家。顧良之子顧恂,即入贅到吳家成為贅婿。顧恂是家族城居的始祖,也是顧鼎臣家族轉折之關鍵人物。顧恂,字惟誠,號桂軒,即顧鼎臣之父。顧恂幼年聰穎好學,因入贅吳家而中斷舉業,在《桂軒府君行實》中,顧潛這樣描述:
幼即秀朗整飭,與群兒殊,初從塾師吳廷實沈誠學二先生學,終日莊坐,誦讀不輟,於一切戲玩皆無所好,稍長習舉子業,益勤勉,駸駸有成,禮部主事吳公相虞鄉,稱偉人重許可,一日見府君於塾舍,即器愛焉,請於耕樂公納以為壻,時宣德乙卯也。
顧恂繼承了父親勤勞能幹的品德,雖然沒有步入舉業的道路,打理家業所取得的成績彌補了這個遺憾。從宣德十年(1435)起至成化七年(1471)的整整三十六年中,顧恂一直為吳家大小事務操勞,在他的精心管理下,吳家家業愈加豐厚。以下幾則史料適可驗證:
於是吳公方宦遊南北,上有老母,無他子弟備養,府君方年十八,凡理家奉親之事,悉以委焉,即為盡力經營積累不避勞勩,公其出入無所私蓄,吳業益宏然。
時吳方遊宦南北,有母老無他子弟,家政悉以屬公。公年未二十,即力為經營,治不避勞勩,內無私蓄,業寖裕然。
同裏吳相虞凱辟為館甥,領家政使代事其老母,家政大辦,吳母亦不知禮部之官長安也。
如果沒有入贅吳家,顧恂是否會經舉業而出人頭地,現在已經不可假設。但由於顧恂的入贅,卻改變了顧家原本的生活軌道,給顧氏家族帶來的影響有二:
其一,入贅使顧恂擴大了交友群體,進一步擴大了其在雍裏、乃至昆山城的影響力,提升了家族的整體地位。
入贅後的顧恂,離開雍裏村,定居昆山。在操持吳氏家業的同時,顧恂有機會結識了眾多名人文士、縉紳士大夫。《桂軒府君小傳》中載其“與夏太常昶、沈倥侗愚為忘年交”;景泰三年(1452),顧恂生母逝世後,顧恂曾寫《永思錄》懷念,當時為其題詞的人就有夏昶、鄭文康、葉盛、陸容、朱經等人,他們或為畫壇、文壇、詩壇才子,或為官場士大夫,或兩種身份兼而有之。如其忘年交之一的夏昶,永樂十三年舉進士,正統中官至太常寺卿,而使其留名青史的,還是其所畫之竹,在當時已號稱第一,甚至名馳域外,有“夏卿一個竹,西涼十錠金”之譽;又沈愚以詩聞名天下,號稱為“景泰十才子”之一;“婁東三鳳”之一陸容;“天下名士大夫”之一朱經,真可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到成化七年(1471)吳凱過世後,顧恂方自立門戶,時年五十六歲的他已然成為昆山城長者之一,在昆山鄉會中地位卓然,在縉紳、百姓之中盛譽不衰。《桂軒府君傳》及《桂軒府君行實》記載如下:
又複久之營第鼇峰裏,令其周可坐百人,數蒼頭小具什一,而身吟誦不釋卷,嚐往來斯文延齡二社,閑撚髭練字,一時社家莫能易也。
昆城有鄉會二,曰斯文者,以會縉紳。曰延齡者,會耆年之士,皆推府君為長觴,詠笑談,優遊行樂,四十餘年,邑大夫歲舉鄉飲,必虛賓席以待,非禮意懇至,未嚐輕出,引恬守貞不慕榮達。
毋庸置疑,這樣的經曆,正將顧氏家族重新推上了名門望族的軌道。正因為顧恂有著廣泛的名士交友圈,其子顧鼎臣方能有機會受到時任江南巡撫朱瑄的青睞,並將女兒嫁與顧鼎臣,這段經曆在《朱氏行狀》中有載:
夫人朱氏世為昆山望族,父諱瑄,號敬齋,以歲貢生授冠帶,嫡母秦氏,生母吳氏。夫人自幼沉靜端莊寡言笑,稍長善女紅,聞小學故事,能了了記憶。父母鍾愛之,為擇嘉婿,敬齋與吾曾祖贈少保桂軒公友善,嚐相過從,見吾叔祖文康公大奇之,曰異日必為國器,遂許締姻好。
朱氏家族為昆山著名文化世族,與這樣的家族聯姻,對顧鼎臣家族這樣一個正在孕育期的望族來說,是鞏固發展與擴大影響的好機會。因而,可以說,顧恂的入贅加快了顧鼎臣家族進入昆山上層社會的步伐。對顧恂來說,入贅盡管使自己喪失了科舉進身的可能,但卻將家族起點提高了一個層次,為子孫創造了更好的仕進機遇。
其二,入贅後,出於對自己不能舉業的遺憾,顧恂將希望寄托在其子身上,在家族中營造了一種讀書的氛圍。顧恂有子三人,除第二子顧左因家事未能繼續進學,其餘二子均因舉業而受官,顧鼎臣更為其中之翹楚。而顧鼎臣的後輩子孫,更加將仕進作為個人的奮鬥目標,也有較多人因舉業步入仕途。
吳家繁忙的事務,使顧恂隻能放棄仕進的想法。但這並不代表他放棄了讀書的愛好,在其傳記和行實中,曾不止一次提及他“好學不倦”、“書不釋手”,當然希冀子孫代其實現科舉入仕的願望。他曾道:“少嚐習舉子業,期沾一命以為親榮,既而為吳公經理,家事日夕不遑,遂廢學,猶冀他日教子成立,得至薄養於親,庶畢平生之誌爾。”墓誌銘中也說其“子孫必以詩書禮義,仕者為忠,居者為孝,親賢遠奸,敬老慈幼,言諄諄不厭”。這一點上,正妻吳氏也懷有同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