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怎麼才能幫他哩?想來想去,我決定找夾邊溝農場的司機。夾邊溝有個姓黃的司機,是酒泉地區勞改分局的局長黃鉦的弟弟。我調到副業隊,其實就是他跟農場領導建議的。我和他的關係很好,他常常從外頭拿個饃呀抓幾把糧食呀給我吃。
那司機還真幫忙。當天晚上,他就去食堂用一個圍裙提來十幾個豆麵饃饃,叫我給王玉峰送去。過了幾天,他的汽車需要修理,他把車停在雜工大院裏,然後就去找領導,說汽車需要好好保養一下,我一個人忙不過來,需要叫兩個人幫忙。他點名叫王玉峰來,他胡編說王玉峰開過汽車,會修車。結果,領導還真同意王玉峰臨時到副業隊給我幫忙。
王玉峰能幫我啥忙呢,他根本就沒摸過汽車。我叫他來副業隊也就是叫他休息幾天;我修車的時候,他在旁邊坐著。他的身旁放著一個洗臉盆,裏邊倒上半盆煤油,再泡上幾個螺栓什麼的。幹部們走過來的時候,他拿個刷子,做出清洗零件的樣子。
幹部們一走他就坐著曬太陽。
我在夾邊溝農場修理汽車已經很出名了。附近的幾個勞改勞教農場,凡是汽車出了故障,都搞到夾邊溝農場來修;就連酒泉勞改分局的兩輛北京吉普和八輛卡車也常常弄到夾邊溝來叫我修理和保養。有時候還把我借出去,到別的農場修幾天車。遇到修車和外出的機會,我就把王玉峰從農業隊叫來和我待在一起,或者到外單位去。時間一長,領導幹脆就把他正式調到副業隊來跟我修車。我特別願意去外單位修車。在外單位,人家把我當請來的客人看待,叫我在幹部灶吃飯,可以吃到很白的白麵饃,吃到炒得比較精致的蔬菜,可以吃飽肚子。
這樣子過了兩個多月,王玉峰竟然消腫了。我心裏很是欣慰,心想我在如此艱苦的條件下救了他,也算我行了善積了德。但沒想到的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那是1960年五一勞動節前的一天,我和王玉峰修完了一輛城郊勞改農場的卡車,就等著城郊農場的司機來接車了,我和他在房子裏坐著休息。農場生產股的一個幹事突然闖了進來,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人。生產股幹事說,這是安西縣縣委書記的汽車司機,他的車出毛病了,你去看一下。
我問司機出什麼毛病了?他說來夾邊溝的路上好好的。要走了,突然打不著火了,他侍弄好久,也找不出毛病出在哪裏。他說是一輛福特牌吉普。聽他講一講我還不能判斷是出了什麼問題,我估計他開的車是二戰或者解放戰爭時期的美國貨,老掉牙了,什麼故障都可能發生。於是我和王玉峰提上一個帆布工具包,跟他們去看車。
司機是位年輕人,愛說話,我們走著路他就說,他是拉著縣委書記到張掖地區去開會的。他們返回安西縣去,路過酒泉,縣委書記要來夾邊溝農場看一個人。那人在安西縣當過宣傳部長,後來調金塔縣當縣長,五八年打成反黨分子了,在夾邊溝勞動教養。那人叫張和祥。
我說張和祥我天天看見,他就在雜工大院的馬廄裏喂牲口。
說著話,我們走到場部門前的空地上了,車停在場長辦公室門口。生產股幹事進場長辦公室去了,我和司機檢查汽車。
其實故障不大,就是電路出了毛病。司機開車不久,經驗不足。我把查出來的線路接好,他坐上去一打火車就發動了。聽見發動機響,一個四十多五十歲的人走了出來。他穿著灰色的呢子大衣,狐皮領子,手裏提著個戰爭年代人們使用的棕黃色牛皮文件包。戴著火車頭式的羊皮帽子。夾邊溝農場的場長皮膚黑黑的劉振宇跟出來送他,還有調來不久的梁步雲書記和管教股長、生產股長。
那個穿呢子大衣的人問,小康,車修好了嗎?司機從車上下來,說,常書記,上車吧,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