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驛站長(3)(1 / 2)

縣委書記接走王玉峰的事件轟動了夾邊溝農場,人們都說王玉峰運氣好,有吉人相助。連著好幾天,人們都把它當作飯後閑暇時的美好談資。更有甚者跑到雜工大院來問我,安西縣的縣委書記是如何接走王玉峰的,怎麼跟夾邊溝農場的領導交涉的。我隻能告訴他們一個大概的過程,至於怎麼和場領導交涉的,過了好幾天,生產股的股長領著酒泉新生電機廠的廠長來找我,我才搞清楚了。

生產股長對我講,那天常書記進了辦公室坐下,對劉振宇說,劉場長,今天你們幾個領導都在這裏,我有個要求不知道你們答應不答應:這個王玉峰我要保他出去。聽了他的話,劉振宇、梁步雲和辦公室的人都驚了一下。夾邊溝農場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一個共產黨的縣委書記要保釋勞教分子。愣怔好久,劉振宇才說,啥事嘛,你保他是為了啥事嘛?你總要說個一二三嘛?

常書記說,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他的照顧,抗日戰爭我就沒命了。

梁書記說,說細些,你說細一些。

常書記說,抗日戰爭初期我們共產黨和盛世才有過一段合作的曆史,這你們都知道。當時組織上派我到新疆的伊犁,叫我做知識分子的工作。可是後來盛世才又反對共產黨,抓共產黨。當時有人通知我了,要我趕快離開新疆,盛世才的警察局要抓我了;盛世才背信棄義,在迪化已經抓共產黨了。當時我正在得病,得的是斑疹傷寒。但得病也得走呀,我就坐一輛軍車到了迪化,然後從迪化又搭乘一輛商人的拉羊毛的車到了星星峽。在星星峽,我說什麼也走不成了,一來我已經病得坐不成車了,從迪化到星星峽的路上,商人就把我藏在羊毛捆子下邊,我已經昏迷不醒了。我需要休息和治病。再說當時星星峽接待站的外頭,那些小旅館裏住著盛世才的特務,凡是離開星星峽的每一個人,他們都要盤查再三,略有嫌疑就抓起來。還在迪化的時候,我們地下黨的人就說過,星星峽接待站的站長是個有正義感的人,所以我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就跟他說了,我是被人懷疑共產黨,從伊犁跑出來的,我要到蘭州去,求你幫助我一下。他說,我不管你是不是共產黨,你有病了,就在這裏休息,治病。他表麵上很冷淡,但是到了晚上,他就把我轉移到他的家裏了。他說,這一段盛世才的人囂張得很,有時候跑進大院來抓人,稽查隊都攔不住。你住到我的家裏安全些。我在他家住了一個月,他親自給我端飯,叫醫生給我看病。病好些了,我能動了,他給了我一些盤纏,把我安排在拉軍火的汽車上,裝成是司機的助手。他還給汽車隊的隊長——那是個國民黨上校軍官——塞了一些錢,叫他把我送到蘭州。他不光是救了我一個人,多少來來去去的地下黨都接受過他的幫助和掩護。他是對革命有功的人,今天成了這個樣子,我能不保他嗎?

聽常書記說完,辦公室的人靜默許久,劉振宇嘬著牙花子說,不是能保不能保的事,監獄裏的勞改犯還能保釋哩,一個勞教的人怎麼不能保釋哩?就是這種事要有個手續,你要給上級打報告嘛,上級批準了才能保釋嘛。你這樣啥手續都沒有,就把人帶走,我們沒法給上頭交待呀!

常書記說,我給你們寫下個條子,你們把條子報到省勞教委員會去,就說我把人保出去了。

劉振宇說,那不行呀,必須是省上批了,才能把人帶走。你這不是先斬後奏嗎?這是違背紀律原則的。

常書記靜了一下,說:報批以後才保釋,人死掉了怎麼辦?你們看見的嘛,那人還有個人樣子嗎?

劉振宇不說話了,沉默著。這時梁步雲說話了:常書記,看你的樣子,人你今天非要帶走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