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慶不直接回答,而是朝著趴在地上的王朝夫罵,狗日的你想把牲口掙死吧!拉了一天車的牲口,你給驚跑了。羅仁天,打,看他還驚牲口不了!
那幾個人看看站在遠處的牲口,勸張天慶:行了,打幾下就行了,叫回去吧。
也有人說,你說怪不怪,你走你的路嘛,把人家的牲口驚跑幹什麼?牲口也餓得皮包骨了嘛,也孽障得很嘛。
幾個人說說就轉身走了,張天慶接著又是踢,又是搧嘴巴子,並且罵:狗日的,你以後還幹壞事不?還害人不?
也不知道王朝夫聽懂他的話沒有,他爬起來跪著,連聲哀求:張爺,饒了我吧,羅爺,饒了我吧。不要打了,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一定改正……
他哀求再三,淚流滿麵,張天慶和羅仁天這才趕著牲口回馬廄去了。
第二天的傍晚,許霞山去夥房打飯。這天天變了,風不大,但冷颼颼的,氣溫很低。天空布滿厚重的灰色雲彩,像是要下雪的樣子。他端上飯就往雜工大院跑,進了張天慶和羅仁天的房子。他想暖和一會兒,吃完飯再回去。
張天慶和羅仁天已經吃過飯了,正圍著火爐吸煙。他們不知道從哪裏弄到的煙葉,許霞山一進去就聞出煙葉的味道和他平時吸的向日葵葉子的味道不一樣,很香。他在炕沿上坐下說,給我一撮,我也卷一個。羅仁天從上衣口袋裏捏出一撮煙末來。但就在他卷煙的時候,羅仁天問:
老許,昨天晚上看見那娃娃沒有?
他回答沒有。
今早上見了沒?
見了。
他怎麼樣?
不知為什麼,進羊圈的時候腿一瘸一瘸的,我問他怎麼了,他眼睛紅紅的,不說話。
羅仁天說,昨晚上吃飯,我和老張收拾了一頓。叫他記住,再不能害人,不能幹壞事。
許霞山說是嗎?你們真收拾了?我說哩,他的眼睛紅紅的。
張天慶問,他今天放羊去了嗎?
放去了。
張天慶氣哼哼地說,便宜這個狗日的了,我想叫他躺幾天的。
許霞山說,放羊去了,一瘸一拐趕著羊走了。
許霞山吸完了煙,爐子上菜糊糊熱好了。他喝著糊糊說,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去彙報。
羅仁天問,彙報了又能做啥?
把你們怎麼的不了。可是黃幹事要懷疑我呀,懷疑我叫你們打他。他一直找我的碴碴著哩,要把我放到大田去。丟下羊的事還沒有下落呀。
羅仁天說,不會的,他娃娃要是彙報了,我就真把他整死——把他的糧路斷掉!
張天慶說,許老弟,不要顧慮重重,前怕虎後怕狼。荒年餓不死英雄漢,我連勞改帶就業差不多十個年頭了,還不是活下來了。
許霞山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
就是這天夜裏,羊圈又叫賊偷了一次。
這次失竊是白老漢發現的。由於上一次失竊是賊娃子從牆上翻進羊圈的,領導訓斥他沒看好羊圈,以後的每天夜裏他都要繞著羊圈巡邏好幾趟。這天淩晨六點鍾他還手提風燈轉了一圈。他想天快亮了,再巡視一趟就可以放心回房子休息了。昨天傍晚就陰了的天空飄起雪花來了,下雪天會留下腳印的,竊賊就不敢來了。但是,當他提著馬燈走了半圈,剛剛走過牛圈,就發現綿羊圈的牆角處被人挖開了一個洞。他飛快地跑回辦公室去。把組長苗培正叫了起來。苗培正有點發慌,害怕賊還在羊圈裏,就去叫上許霞山和王朝夫。四個人拿了兩把叉草的杈子,提了兩根頂門棍。潛行到洞口,然後才大喊起來:抓賊呀!
然而羊圈裏靜悄悄的。他們從洞子裏鑽進羊圈,什麼也沒發現。經過清點,發現少了十三隻羊。
白老漢知道這是自己的責任,他跺著腳說:我一夜檢查了四五遍都沒有發現賊娃子,天快亮出這事!其實也不能怪他,土坯壘下的牆壁,挖開一塊土坯就能迅速擴大。洞口邊還堆著一堆挖下來的土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