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這就好了(2)(1 / 2)

但是第三天早上有一個暈過去的人,我沒有搶救過來。當時,有幾個病人都處於心力衰竭暈厥不醒的狀態,都在搶救,我就獨自去搶救這個病人了。我按照前兩天學下的辦法給他打了強心針,推了五十毫升葡萄糖,後來又推了一百毫升,此人還是沒活轉來。後來,我幫著護理員用被子把他裹起來,用繩子係上,抬到門外邊放著。傍晚有專人拉出去掩埋。然後我就回醫務所去了。這件事搞得我很沮喪:一條生命由我的手送上黃泉路了,我這個解放軍派來的醫生無能呀!

回到醫務所,楊醫生看我神態不對,問我出啥事了。我回答有個病人我沒搶救過來,心裏不好受。我問他:你們一推葡萄糖,病人就活了,為什麼我救不活?楊醫生安慰我:不怪你,這不怪你。那個病號是搶救過兩次的人,他的淵數到了,誰也救不了他了。我大吃一驚:還有這道理嗎?他回答,這是經驗!第一次暈厥的人,推四十毫升葡萄糖就活了,第二次暈厥的人就得八十毫升或是二百毫升才能救活,如果第三次再暈厥,你推上五百毫升葡萄糖也是白搭!

這天中午我回二連去吃飯,下午上班晚了一點。我從二連打電話給季隊長,打到兩點半鍾才打通,我說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季隊長在電話裏問啥事?他說話的口氣一下子緊張起來。我說三天來右派們給我的口袋裏塞了幾十封信,這些信我不知怎麼處置才好,是退還給他們嗎?還是給發走?

他靜了一會兒,說,給他們發了。但是略一停頓他又說,不要給二連的通訊員,也不要在夾邊溝的郵局發,你哪天進城,從郵局發了。

我要放話筒了,他又問一句:還有啥為難的事嗎?

我說沒有。

不料,第五天還真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

我已經來夾邊溝四天了,每天跟著幾位右派醫生搶救病人,自認為我的醫療技術有了很大的提高:可以獨自搶救暈厥的病號了。再說,成天泡在病房裏,病號們已經熟悉我了,他們不懼怕我這個解放軍了,願意和我講述他們的事情了。山丹縣的一位縣委副書記告訴我,他和縣委書記的關係不好,原因是縣委書記虛報產量,放衛星,他很反感。他在黨委會上提意見:你把產量報高了,我們縣交公糧、賣統購糧多,留的口糧就少了,社員要餓肚子。結果縣委給他戴了個右傾機會主義的帽子,把他送到了夾邊溝農場勞教。這叫拔白旗。一位西北鐵路設計院的總工程師,修天蘭鐵路,他把鐵路線設計得離縣城較遠,他說這是考慮到縣城發展的遠景,可是鐵路修成之後送他到夾邊溝,罪名是破壞社會主義建設。

我在這幾天裏走遍了場部,熟悉情況。一天,走進磨坊,看見一幫女右派在磨麵。有個姑娘正在偷吃生麵粉,臉上沾了許多麵粉,那樣子怪怪的,就像隻白老鼠。我問她哪裏人,她說是通渭縣人。她認為偷吃麵粉叫我看見了,很恐懼,我說她,不要怕,我們是老鄉。還有個蘭州醫學院的講師,叫由田,我問她為啥來夾邊溝,她說她的工資低,她提意見,領導定她個右派送到夾邊溝了。

第五天的早晨,我獨自到病房巡視,在第四間病房,一個老漢喊住了我:解放軍大夫,問你個話行不行?

這個老人,前兩天我就注意到他了:我給別人看病的時候,他一直是在炕上躺著。他的身上除了被子,還壓著一件狐皮領子的大衣。他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似乎連坐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但這天早晨走進病房的時候,他在炕上倚著被子坐著,大衣披在身上。

我在他麵前站住,說,有啥話你說吧。

我想跟你打聽個人。他的臉上顯出很謹慎小心翼翼的樣子。

打聽誰?

我問你,你們部隊的編製是不是內衛七十二團?

我說是。咦,你怎麼知道我是七十二團?

他不回答我的問題,又問:你們部隊有沒有一個叫季自生的人?

我一怔:有啊,是我們團的衛生隊長。怎麼,你認識他?

他答,認識,認識。

我又問:你怎麼認識他的?

他回答:你們部隊在武威駐紮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