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什麼?”
“我不記得了,我嚇都要嚇死了……”
夏初一把薅住打更人的領子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推抵到旁邊的牆上,打更人嚇得大叫,隻聽夏初狠狠地道:“想!必須給我想起來!死的那是捕快,那是我的捕快!給我想!”
“我真的,真的聽不清楚啊!官爺……”打更的渾身直抖,努力的回憶了好一會兒,才試著張嘴重複著自己聽到的音兒,“春花?還是,粗話……,大大大概是這個聲音。”
夏初鬆開了手,那打更的連滾帶爬地跑開了。
春花,粗話……,夏初腦子一團的亂,重重地將頭抵在牆上,盯著眼前模糊不清的黑暗,強令著自己冷靜下來。
這是常青最後的話,他要說什麼?這是個什麼信息?
他是盯著顧遲章的,今天蘇縝那邊給了顧遲章一個刺激,顧遲章很可能出門去找那個幕後主使,常青會跟著,常青一定會跟著……
對,地點,應該是地點。
春花,粗話……
與這個音相近的地方,有通華、敦化,還有崇華和崇化。夏初努力回憶著那張西京地圖,這裏麵在城西北的隻有崇化坊,她猛地回過頭,大聲叫道:“閔風!閔風!”
閔風站到了她的身邊,她從懷裏把蘇縝給的那封手諭拿出來遞給了他,疾聲道:“去找禁軍,快去!派人給我圍了崇化坊!快!”
閔風猶豫了一下,接過手諭,道:“你不要妄動。”說完縱身而去。
夏初看了一眼常青,又迅速地扭開了頭,道:“鄭璉跟我走!裘財,你帶常青……,帶常青……”
她急急地喘息著,“帶常青回府衙。”
鄭璉抹了眼淚,拿了支火把走到她身邊。“去崇化坊!”夏初說完拔腿便走,走到巷口又回過頭來,啞著嗓子顫抖著聲音對裘財說:“小心一點,別磕著他……”
迎著雨,夏初一步步的往崇化坊走著,鄭璉跟在她旁邊,問道:“頭兒,常青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夏初沒有說話。
“早起還好好的,這人還活的好好的,還說休沐去喝酒。”
夏初仍是沒有說話,借著火把的光,踏著泥濘走的極其用力。她覺得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壓住了,壓得她說不出話,也喘不上氣。
鄭璉顫巍巍地歎了口氣,“這麼好的兄弟……”話沒說完,卻見夏初腳下一個踉蹌,摔跪在了地上。
鄭璉趕忙過去攙她,卻怎麼也拽不起來。他繞到夏初麵前,剛要說話卻又紅了眼眶。夏初在哭,臉上全是淚;在哭,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審了打更人,布置了閔風去找禁軍,安排了裘財送常青回府衙,她忍到了現在,她再也忍不住了。
常青,常青……
那個油嘴滑舌的常青,羅裏吧嗦的常青,忽悠死人不償命的常青。因為他收賄銀,讓夏初徹底對府衙失望了,可她回來,常青卻說,你現在還能信的過我,我已經很高興了。
常青說,其實我是很想做個好捕快的。常青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走了。
他走了。
離開她的身邊,走出茶樓,去辦她交代的事情,卻再也不會回來了。她還等著他得意洋洋的對她說:頭兒,怎麼樣?我還行吧。
她還等著這樁案子結束了,就舉薦他做這西京的捕頭;她還說自己欠了他一份情,將來必會報答於他。可是沒有將來了,沒有將來了!
夏初大聲地哭了出來。
都怪她!都怪她!
是她找常青幫自己查案,是她讓常青去涉險,卻又沒能保護好他。他那麼安逸的日子,那麼瀟灑的生活,那麼青春的年華,被她毀了……
都被她給毀了!
她好後悔,她好後悔。眼淚從心裏流出來,灼痛了五內,流不幹,就算流幹了,也絲毫減輕不了心裏的痛苦,減輕不了深深的懊悔和自責。她對不起他,卻再也沒有道歉的機會、恕罪的機會了。
再沒有了,常青再也沒有了……
“頭兒,頭兒你起來吧。”鄭璉還在往起拽她,哭著道:“頭兒,我們是不是去給常青報仇,我們是不是去給常青報仇!常青到死都要傳個口信兒給你,你可不能辜負了他,頭兒,你起來……”
“是,是……”夏初咬了咬牙,扶著鄭璉從地上站了起來,渾身抖似篩糠。她反手狠狠地抹了抹眼睛,踉蹌著繼續往前走去。
秋雨,沒有夏日的雨來的滂沱酣暢,靜謐中有著蕭瑟的哀傷,灑灑落進西京城空寂的街道。
這是西京的第一場秋雨,它帶走了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