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月明珠有淚(2 / 2)

我隻是想她,停留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偶爾能看見她的身影映在淡黃的窗紙上,偶爾能聽見她彈琴的聲音,這想念也就能好過一點。

我與蘇縝便是在這個時間裏相識的。說來也是我多管閑事,自己原本就是偷溜進宮的,卻還幫著宮裏的侍衛擒住了另外一個偷溜進宮的人。不同的是,那是個刺客,而我隻是個過客。

蘇縝那時候不過九歲,功夫還相當不到家,一個孩童麵對一個成人,即便他是個武學奇才也是枉然。我出手救了他,卻差點被人當作了刺客的同夥。

“他是我的侍衛。”蘇縝抓著我的胳膊,手微微的有些發抖,倒還很鎮定地替我解了圍,轟走那些侍衛時也很老成。我覺得我們兩清了,我救了他,他幫了我。

可他卻沒放我走,他問我是誰,為什麼會在宮裏。

“我來看望朋友。”

那時他還很愛笑,黑瑪瑙般的眼睛骨碌一轉,很狡黠的的樣子,“你的朋友,是父皇的嬪妃對不對?”

我想說不是,可我又不知道應該怎麼編這個謊,一時沉默著沒有說話。他像個成年人那樣拍了拍我的胳膊,“別想怎麼否認了。一看你就不是雞鳴狗盜之輩,而君子之交淡如水,相見歡,不見亦可。通常隻有男子偷見女子的時候才會如此,星月相見聊慰相思。”

他看著我笑,笑得我沒脾氣,起身便想走。

“你要是走,我就讓人抓你,連你的朋友一起。我看見你從北邊過來的,那邊的嬪妃可不多。”他抱臂看著我,“偷會嬪妃可是殺頭的大罪,對你的朋友來說也是。”

“所以呢?”我問他。

“我替你保守秘密,還給你一個可以自由出入宮中的便利。”他走到我身前仰頭看著我,笑眯眯地道:“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蘇縝的條件很簡單,他像每一個小男孩一樣,對比自己厲害的人都有些崇拜。那時的他覺得我很厲害,所以要讓我做他的侍衛,教他功夫。

報酬豐厚,入宮自由,我沒什麼道理不答應。

“我叫蘇縝,是五皇子。”他簡單地介紹了自己。

“閔風。”我比他更簡單。

很快,蘇縝便知道了我的那個朋友是誰,因為錦瑟看見了我。她驚訝的表情根本藏不住,連眼淚都沒能藏住。

她不再是小姑娘的模樣,穿著素雅精致的襦裙短襖,薄施脂粉,看上去成熟了不少。隻是她瘦了,眉間像是習慣性地微微蹙著,讓人心生憐愛甚至憐憫的嬌弱。

“閔風哥哥?你怎麼會在這裏?”她摒開身邊的宮女,低聲急急地問我。

我不想浪費時間解釋這些來龍去脈,隻道:“我很想你。”

像那天晚上一樣,錦瑟說,閔風哥哥你為什麼要來呢?

雖然看過了世間百態,但我想的還是這麼簡單。就像當初我對師傅說我要下山那樣,對她說:“你出不去,我就進來。”

“又有什麼用呢。”她說。

“沒有用,可我就是想你。”我說

蘇縝並不太讚同我的做法,我覺得他有點得了便宜賣乖,他用這件事交換了我入宮做他的侍衛,還從我這學了師門的功夫,卻要反過來對我搖頭。

“讓她死心了她才能忘了你,她忘了你,你也就死心了。天地那麼大,我要是你,絕對不會把自己困在皇宮裏。”

我還是那麼反問,“有多大?”

“想有多大有多大。”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末尾又淡淡地說:“可惜我不是你。”語氣很像錦瑟在花海時說的那句話。

我的世界不大,一座憫峰山,一片花海,一條小溪,一個山洞。我與錦瑟分享了我的世界,她就成了我的世界,讓我執拗的不肯離她而去。

蘇縝總是帶著那麼一點促狹的神態,讓我去給錦瑟送點東西,或者帶我去禦花園,製造與錦瑟偶然相遇的機會。

我見到她安好,與她簡單的說兩句話,看見她對我笑,我都覺得很高興。她在宮裏是錦瑟,但她麵對我的時候,還是‘我的錦瑟’。那個走進一片花海,驚起花蝶的小姑娘。

我問蘇縝為什麼會幫我保守這個秘密,畢竟錦瑟是他父皇的嬪妃。蘇縝不以為意地笑道:“父皇有那麼多的女人,不差她一個,而你隻有她一個。”

“以後我要是有能力了,就放她走,讓你帶她走。”他說。

我笑了笑。

“哦,你也會笑嗎?”他盯著我的臉,又道:“雖然我覺得你這樣不對。她入宮做了嬪妃,你還喜歡她就是錯的,既然錯了,為什麼不放手呢?”

“不是錯的。”我回答他。

直至今日我也不覺得喜歡她是錯的,即便我們之間的所有都已經成為了過去,也永遠不會再擁有將來。我更不知道我是否曾經擁有過錦瑟,而什麼又叫做擁有。

她在我的心裏,我放開手,可她還是在我的心裏。

她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可她還是在我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