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外正好是流花湖邊,此時夜已過半,湖邊巡邏的兩個人在樹下打著瞌睡,長書伏在樹上,看了看四周,將麵紗拉下,輕輕躍下地來,慢慢向前走去,一麵走,一麵細細搜尋。
走不多時,隻見一棵樹幹上以指甲劃著一道淺淺印痕,這樹幹上本是斑斑駁駁,那道印痕夾在其中,幾不可見,她細細辨認之下,方看出似是指向東麵,便又往東走了一段,隔了幾棵樹,果然又看見那標記。
她順著那標記一直走到盡頭,前方卻是一間院落,院中山石玲瓏,繡閣雅致,她默默看了片刻,回轉身來,到了蕭珩房間,仍從窗戶躍回屋中,慢慢在床上躺下。
蕭珩將那青桑舞女送到葉霜華住處後,便又問明了總管房所在,來找孫九青。
孫九青房前一人道:“總管已經睡下了,有什麼事明天再來吧。”
蕭珩正色道:“我有急事要找你們總管,如果耽擱了,隻怕等總管怪罪下來,你們擔當不起。”
那值守人將信將疑,猶豫半晌,方與另一人耳語幾句,那人立即轉身而去,蕭珩看著那人遠去的方向,笑道:“你們總管不是睡下了麼?”
那值守人有些尷尬,並不答話。
蕭珩等了多時,方見孫九青急急往這邊趕過來,麵有不悅之色,也不行禮,隻道:“這麼晚了,蕭閣主找我何事?”
蕭珩躬身行了個禮,笑道:“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來打攪孫總管,實在是阿雁姑娘腳痛難忍,我又沒有帶傷藥,不得已,隻好來向總管要一些。”
孫九青一拍腦袋,忙笑道:“瞧我,竟把這事兒給忘了,本是我疏忽了,蕭閣主請稍候片刻,我馬上去取。”
蕭珩拿了孫九青的藥酒,回到房間,輕輕敲了敲裏間的門。
長書道:“進來吧。”
他走進去,將藥酒放在床邊一張桌案上。
長書奇道:“你從哪裏拿的?”
蕭珩道:“找孫九青拿的。”
長書便坐下地來,解開緊緊纏住腳踝的衣帶,蕭珩看著那衣帶沉默一會兒,問:“你出去過了?”
長書道:“青櫻既然要我來連雲莊找她,連雲莊這麼大,她一定會給我指路,我出去看了看,大概知道她在什麼地方了。”
蕭珩看著她將藥酒倒入手心,悠悠道:“你……就這麼想知道你父親的消息?”
長書也不抬頭,輕輕嗯了一聲,搽好藥酒,抬起頭來,目光中露出一絲渴望神色:“我從小就想知道我父親長什麼樣,可我母親從來也不在我麵前提起他,我小時候問師公和師傅,他們也不願多說,不過,我知道他……很厲害。”說罷,麵上微微露出笑意。
蕭珩慢慢在旁邊一張凳子上坐下,亦微微笑道:“……怎麼個厲害法兒?”
長書似乎來了興致,將手肘靠在案上,道:“你十二歲才入穀,大概很多事情都還不知道吧。青鋒穀枕劍、問劍、倚劍、沉劍和藏劍五閣,本是長老才有資格擔任閣主,二十三年前,穀中為了培養青年弟子,開辦試劍大會,這才將枕劍閣主之位破例交由試劍大會勝者擔任,我父親,就是第一屆試劍大會的勝者,也是第一位最年輕的閣主……”
蕭珩看著她,笑道:“你任閣主的時候隻有十七歲,不是比你父親還年輕麼?”
長書道:“我那算不得數的。大家說得不錯,如果那年你來參加試劍大會,枕劍閣主早就是你的了。”
蕭珩默然不語,長書看他一眼,半晌歎道:“一事歸一事,我也不是輸不起之人,輸了就輸了,這也沒什麼。”
他猶豫片刻,道:“其實你的劍,並非就真的不如我的劍……我後來仔細看過涵光斷劍,總覺得斷得有些蹊蹺……”
長書道:“怎麼說?”
“劍成之後,你有沒有試過涵光劍?”
她慢慢搖頭:“試劍大會頭幾天,涵光劍才得以劍成,自然是沒有試過,你說說看,怎麼蹊蹺了?”
蕭珩想了一會兒,慢慢搖頭:“我也說不好……”
長書以手扶額,自嘲一笑:“斷了就是斷了,還能有什麼其他原因?不過,我以前輸給你,並不代表以後也會輸給你……”
她忽然想起一事,眸光一閃,朝他傾過身來:“不如我們來做個約定。”
蕭珩道:“什麼?”
長書一笑:“等找到了勾踐墓,我還想去黎家渡找朱五爺,五年之後,咱們約個地方見麵,看那時是你的劍好,還是我的劍好。”
蕭珩看向窗外,隻見月光皎皎,映得流花湖上如煙似霧,一片迷離。
他慢慢道:“五年?這時間也太長了吧?”
“……那麼,三年如何?”
“三年也太長,幹脆一年罷。”
長書麵有難色:“一年?”
蕭珩轉回頭看著她,低低道:“怎麼?沒有信心?”
長書想了一會兒,咬牙道:“一年就一年,那就說好,一年後的今日,我們就在浮稽山上見。”
蕭珩點頭,鄭重道:“好。”
他又坐了一會兒,見她無話,便站起身來:“很晚了,你歇息吧。青櫻那裏,你也不用著急,你父親,該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今晚,不要再出去了。”
長書不語,垂下眼睫,良久低聲道:“……我是真的很想見他一麵,不為別的,就想問問他,為什麼要丟下我們母女,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苦衷?”
蕭珩輕歎一聲:“世間之事,哪來那麼多苦衷?你又何必去問為什麼?有些事情,隻怕知道了反而傷心。”
長書詫異抬頭:“你為什麼這麼說?你難道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