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書冷笑道:“很不想看見我是麼?你把轉魂劍給我,今後我再也不會來找你!”
樓重銘緊盯著她握著長劍的右手,沉下臉道:“轉魂劍?你要轉魂劍做什麼?”
長書道:“你管不著。轉魂劍本來就不是屬於你的東西。劍在哪裏?”
樓重銘寒聲道:“它不屬於我,但也不屬於你,要我將它交給你,休想!”
長書二話不說,蓮心劍劍鋒一挑,直擊樓重銘胸膛。
樓重銘身形一斜,避過她劍鋒,彎腰閃至床尾,自床下暗格中抽出一柄長劍,反身一擋,“鐺”的一聲,兩劍相擊,火花飛濺,劍光一青一白,似千裏洪波,暗潮生生不息,湧動相抵,樓重銘仰頭笑道:“轉魂劍便在此,看你有沒有本事拿走!”
窗外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長書緊咬牙關,揮劍疾上,隻覺胸中一股積鬱之氣,亟待脫韁而出,體內真氣縱橫,每一劍勢均是用足了力道,虛虛實實,變化無窮。劍花錯落間,樓重銘瞥見她眼底的恨意,點頭道:“好!原來你不僅要拿劍,還要來取我性命!”
長書身體一震,青光飄忽,蓮心劍劍鋒貼著樓重銘袍角而過,樓重銘冷笑數聲,手腕一翻,轉魂劍搭上蓮心劍劍鋒,兩劍再次相擊,彼此黏住,他正待說話,長書已深吸口氣,手勁倏然一鬆,樓重銘勁力自然直逼過來,相黏之力消失,蓮心劍陡然移開,長書彎腰便是一劍,直刺樓重銘肋下。
她這一招卻是險招,蓮心劍劍鋒剛剛貼上樓重銘衣袍,轉魂劍已“呼”的一聲,從她頭頂削過,電光火石間,長書往後疾仰,劍氣淩厲,揚起她幾縷秀發,悄無聲息中,發絲被劍鋒劃斷,悠然墜地。
樓重銘瞧得清楚,恍惚間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不覺一愣,長書緩緩站直身子,燭火搖曳間,蓮心劍劍尖不偏不倚,正抵在他肋下要害之處。樓重銘失魂落魄,手上一鬆,轉魂劍鐺然落地。
隻聽一人低聲喝道:“長書!不可!”衣袂翻飛間,蕭珩閃至長書身側,一隻手搭上她持劍手腕,牢牢握住。
樓重銘如夢初醒,低頭瞧著肋下劍鋒,嘴角微微抽動,半晌抬起頭來,盯著長書雙眼,一字一頓道:“你不是想殺我麼?想殺便殺吧!”
長書麵色蒼白,身體微微顫抖,與樓重銘對視片刻,忽閉上雙目,奮力收回蓮心劍,左手將蕭珩一推,一言不發奔出門去,轉瞬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屋內寂靜無聲,隻聽大雨嘩嘩而墜,樓重銘胸中氣血翻湧,張口吐出一口鮮血,蕭珩呼道:“樓叔叔!”忙上前扶住他胳膊。
樓重銘抬首,目光中又漸漸染上一層迷亂之色,怔怔瞧著蕭珩道:“你也來拿轉魂劍?或者,也是來殺我的?是她要你們來殺我的麼?”
蕭珩靜靜瞧了他片刻,扶他到桌旁坐下,摸出懷中清心丹,不由分說捏住他下巴,送了幾粒進他口中,又拿起桌上茶杯,灌了一大口茶水下去。
樓重銘目光混沌,任他擺布,蕭珩在旁坐了一會兒,見他麵色漸漸平複,這才拾起地上轉魂劍,交到他手中,低聲道:“樓叔叔,我的確想要轉魂劍,不過您若是執意不給,我現在也不會勉強您。”沉默一會兒,又道:“其實我此來,是來向您請罪的。”
樓重銘茫然道:“請罪?請什麼罪?”
蕭珩道:“我早知月娘有雙生姐妹一事,兩年前我在此地與您相見,便知您身邊的月娘並非她本人,而是她的孿生姐妹青櫻,隻因當時急著毀去浮稽山中的劍穀,沒能找到機會向您點破,後又因種種考慮,兼之諸多因果未能理清,所以想等所有事情水落石出後,再帶著月娘來見您,向您說清一切。”
樓重銘不能置信,失聲道:“你說什麼?”
蕭珩低聲道:“樓叔叔且不要著急,事情千頭萬緒,您聽我慢慢說……”將所有來龍去脈,從頭緩緩道出。
樓重銘麵色鐵青,右手緊緊握住轉魂劍劍柄,屋外大雨滂沱,驚雷肆虐,道道閃電都如打在樓重銘心頭一般,讓他渾身僵硬,手足冰冷,腦海中不斷盤旋的隻有幾個字:“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蕭珩一麵說,一麵觀察他麵上神色,一個多時辰後,暴雨漸漸止歇,蕭珩也慢慢住了口,樓重銘定了定神,深深吐出一口氣,冷笑道:“依你所說,你當年為了拜入青鋒穀門下,早知我在厲洲一帶,便故意在雲城外徘徊,想讓我收留你,哼,你當年就心懷鬼胎,如今你所說的話,有幾分是真,有幾分是假,有多少是為了你自己的私心,我又怎生得知?你與長書交好,焉知又是不是你為了討好她,來我麵前故意詆毀阿晨?”
蕭珩歎道:“樓叔叔不信我也沒有關係。月娘如今危在旦夕,我與長書稍後會跟著青櫻找去薛凝鑄劍之地,想法救她,您如果對當年薛晨之事還有疑問,隻要您也趕到那裏,當麵見到青櫻和薛凝,兩相對質,所有事情就都清楚明白了……”
樓重銘持劍之手微微顫抖,眉頭一皺,厲聲道:“你今日說的這些,我雖不相信,但暫且不為難你,到時若是發現你所說之事乃子虛烏有,哼,可別怪我不顧及當年情分!你當知道,我絕不容許有人無端詆毀阿晨!”
蕭珩欠身朝他行了一禮,鄭重道:“樓叔叔,您是長書和月娘的父親,又對我有收留養育之恩,我多次欺瞞您,實在有愧於心,您怎麼懲罰我都是應該的……您要趕去找薛凝,還需轉魂劍傍身,隻是等救出月娘,還請樓叔叔將轉魂劍交於我,越王八劍事了之後,再來叩謝樓叔叔大恩大德!”
樓重銘冷笑道:“我哪裏受得起?也罷,兩個時辰後,你在浮稽山下等我,我與你一同去找月娘。”頓了一頓,又沉吟道:“薛凝既是為顏遨鑄劍,想來南侯府那邊也應該有線索,我與你先去南厲。”
蕭珩微微笑道:“如此再好不過。那我先行一步,樓叔叔,兩個時辰後見。”
樓重銘冷眼瞧著他的背影,隻覺胸中氣血翻湧,再也支撐不住,腳下一軟,倒在床榻上,緊緊揪住胸口衣服。
暴雨方過,遠處仍有隱約的轟隆雷聲,屋中燭火已燃到盡頭,幽幽一閃,頹然熄滅。樓重銘靜臥在黑暗之中,腦海中閃過幕幕場景,如鋪天蓋地的蛛網一般,勒得頭昏眼花,喘不過氣來,左胸之下針紮一般疼痛難忍,他掙紮了半晌,雙眼驀的瞠得渾圓,瞪著房梁,心道:“笑話!我多年的堅持,怎能因那小子一席話就亂了亂了方寸,阿晨當年待我情重如山,哪裏是林雁辭可比?我又豈能輕易聽信別人的詭話?哎,雙生子一事,現在想來倒有幾分是真,事態危急,我還想這麼多做什麼?哼,薛凝如果真要拿月娘鑄劍,我便非血洗連雲莊不可!”
他想到此處,自覺氣息漸漸平複,下了床重新點起一支蠟燭,閉目沉思片刻,收拾了東西,出門找到夏紫陌,道:“夫人,前批為南侯大人所鑄之劍,運走之後發現還有些問題,我這便去南厲拜訪南侯。”
夏紫陌聽說,便命人備馬,點頭道:“有勞先生了。”
蕭珩出了連雲莊,走不多遠,路邊一棵大樹上忽扔下兩粒小石頭,他四周看了看,躍上樹來,笑道:“我不過又去見了見師叔,讓他想辦法在今晚調開守在連雲莊外的弟子,你怎麼不等我回來,自己就先來找他了?”
長書雙臂抱膝,坐在濃密的枝椏間,仰頭瞧著天空中散開的烏雲,隻道:“你拿到轉魂劍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