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依有些遲鈍的怔忡了數秒,方才理解了她話中所指,依言點頭慢吞吞起身,下意識將肩上的披風緊了緊;隨意扭頭一看,但見這件深藍色的披風溫暖厚實,似乎是昔日法老王出宮夜行時穿過的。剛要開口發問,隻見女官嫣然一笑:“大人沒記錯,這原是王上的披風來著——如今您與王上還用那樣仔細的分什麼彼此麼?”
這一句恰到好處的提點令她不由垂眸,伸手細細將披風的褶皺理平,隨口不經意的發問:“此前你是在誰的手下辦事?如此聰明伶俐,我竟沒能發覺將你早些挖過來伺候。”
女官微笑著答的極坦然,當然她也沒有隱瞞的必要:“奴婢此前一直跟著艾西斯大人學著打理些事務。後來寢宮缺了人手,大人見奴婢還算得用,便點了奴婢過來伺候……隻是一直沒能得些機會請教大人您和露恩大人,奴婢一直摸不準王上的喜好,怕是侍奉的不得意呢。”
“你學我做什麼?學我如何惹惱王上,學我如何折騰的闔宮上下不得安生麼?”
長依自嘲般的一笑,揮手示意她不必再扶,繼而慢悠悠的令腳步挪向寢殿。忽而想起了什麼,轉身自顧自向著西側的長廊走去,不消片刻便被堵在側門的親衛攔住,極其禮貌的請了回去:“近日宮中鬧了些雞鳴狗盜之事不甚太平,王上特地囑咐了不叫長依大人再去走動,免得汙了您的眼睛——大人若是想要散步,盡管去寢殿四周的花園看看如何?”
名為恩寵,實則圈禁,在堵住辛多之口的同時,順帶還能給她背後的悠思南家拉足朝臣的仇恨。埃及的少年王永遠是下得一手好棋,每一步都能叫她歎為觀止自愧弗如。長依維持著和煦的微笑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是,那麼勞煩你一件事情——我很是惦記我養的那隻黑貓,你可以替我抱來麼?”
“大人放心,我這就去。”
人不得自由走動,可一隻貓,難道還要再為難她嗎?事實上除了被禁足在此,長依的待遇乃是闔宮上下無不豔羨的頂頂尊貴,如今怕是除了法老王自身,已經沒有人能夠越過她去了吧?
這樣的請求親衛自然答應的很爽快,長依亦是點點頭不再追問,依言回到內寢仔細整理打扮,恭迎法老王的歸來。往日裏她身著女官的服飾,端莊氣派,卻又因為過分大方而失了些女人的柔媚;如今她終於換上了王妃的常服,任由女婢們替她悉心妝點,左不過略施粉黛,便險些叫她自己也認不出鏡中之人究竟是誰了。她已經不再是法老王的女官,她是屬於法老王的女人——那種往日她曾經唾棄過的,歡欣承寵,以色侍人的可悲女人而已。
長依低眉斂目,安靜的端坐於寢殿的絨毯之上,等待著法老王的駕齡。果然不久後他便前呼後擁如常而至,以王者的姿態兀自坐於上首,微笑著對屬於他的女人發問:“等了這麼久,長依餓了吧?”
長依不敢抬頭,以極其卑微謙遜的姿態輕輕點了點頭:“多謝王上細心體恤……”
——還記得昔日他用膳時,她佯作嗔怒,劈手奪了他的酒杯;他故作不悅,耐心注視著她討好般盛了碗羹湯嚐了嚐,微笑著奉至他麵前。他原是不愛喝那熱乎乎的湯水的,可是她的眼神亮晶晶的滿是期待,她又笑得那麼溫柔,令他無法做出任何推拒的動作——是了,曾經的長依。悠思南在他麵前,並不是這樣千依百順的卑微恭謹模樣。
她是那麼獨特,又那麼迷人,好叫他如同陷了進去一般,在她麵前總是會失了身為王者的分寸。他原以為他是寵愛她,如同往日寵愛那些有用的女人一般順著她的意思,賜予她所想要的;可他後知後覺,方才醒悟,方才感覺到害怕——他險些要將她當做自己的愛人來對待,可是身為王者,是不可能有名為“愛”的多餘情感。
“……”
“王上?”
“……怎麼?”
思緒轉回現實,如今的長依正端坐於他的下手,以他所要求的身為“女人”的姿態來小心翼翼服侍著他:“王上可要添酒了?聞說舞房又排演了幾支新曲子,莫不若挑些舞姬上來,也好叫長依跟著開開眼界?”
“……”
——這不是你。
——這不是……我所愛過的你。
將諸如此類瘋狂的念頭拋諸腦後,魔王微微頷首,將手中的黃金酒杯輕輕擱下:“你喜歡……就都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