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王上恕罪。”
“說。”
同樣一句話重複了兩遍,正在批閱奏書的魔王顯然是有些窩火。哪怕他的語氣還算平和,那婢子卻也頂不住壓力跪在地上抖如篩糠:“是……露米娜大人去後,長依大人說是想要帶著她的貓一起去園子裏散散心。奴婢們不敢打擾她的清淨,因此隻遠遠的跟在後麵……誰知道那隻黑貓一時貪玩就跑了出去,不知怎的撞上了也來逛花園的賽蕾絲大人;奴婢們阻攔不及,讓它被踢了一腳……”
哢——信手扔掉被突然折斷的炭筆,魔王維持著紋絲不動的表情繼續審視著手中的奏書,隻冷冷重複:“說下去。”
“長依大人最是心疼那隻貓,免不了一時動氣與賽蕾絲大人口角了兩句……”
“也就是被罵了一頓忘恩負義的黑心狼,又被說自己的父兄死有餘辜,肚子裏的孽種也遲早養不下去,偏偏大著肚子還要舔著臉糾纏王上不放而已。不過王上您放心,長依大人的那根舌頭可是一等一的厲害,不須得我們動手,她自己就能夾槍帶棒的把話頂了回去,順便一頓冷嘲熱諷嬉笑怒罵。”莉斯娜冷不丁的補充了一句,登時讓賽特險些笑出聲來;可下一秒對上魔王陰森的眼神之後還是強自忍住正色道:“你們跟在身邊,難道就不知道出麵阻止嗎?”
“阻止了——不過賽蕾絲大人今日當著眾人的麵親手拔了園子裏的一株蓮花,惹得長依大人動了真怒,硬是叫人將她拖下去打了二十棍。現下人雖則抬了回去,不過我聽聞賽蕾絲大人如今還有力氣哭鬧,口口聲聲說是要法老王給她做主。”莉斯娜回的極快,順便禍水東引將自己退得幹幹淨淨:“如今我正好也來請示一下王上:若是按照您的意思,這件事兒應該給個什麼交代?”
複又抬眼望去,正迎上魔王若有所思的眼神。短暫的沉默之後,他複又將目光轉回手上的奏書,發話道:“再補她二十棍,斬了雙手送去給花匠做肥料。”
“喏。”
“貓傷得重嗎?”
一本正經的說著些瘋狂的對話,旁聽的賽特覺得自己的嘴角仿佛也在抽搐。然而魔王依舊是那副冷著臉的嚴肅模樣,莉斯娜就更是回的一本正經:“醫官看過說是傷了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不過長依大人說它本就肉多,多摔幾次也不打緊,想來是沒什麼大礙的。”
雖然很能理解賽特大人心底裏究竟有多麼想把那隻該死的貓給扒皮抽骨,莉斯娜還是隻能予以一個同情的目光,繼而試探著問道:“法老王若是覺得不放心,我讓人抱過來給您看一看?”
“……罷了。”
因著長依不願見他,魔王近日來都是不會主動現身探視,而是經由他人之口了解情況的。到底擔憂她是否會困縛於自己的心魔,隻得敲了敲桌案,扭頭同賽特道:“你若是一時間騰不出手來,那件事就交給夏迪繼續去辦。”
“……是。”
自先前行宮遇襲事件後,遭受巨大創傷的夏迪遲遲沒能好生休養;魔王體諒他的辛苦,因此多半是吩咐一些輕鬆的差使與他。如今為了絞殺一個盜賊王竟然要動用大神官的力量,在賽特看來未免顯得有些小題大做。然而既是魔王嫌棄他辦事不力繳了他的差使另用他人,賽特除了樂得一身輕之外當然不會出聲置喙;剛想主動告退,卻又被莉斯娜冷不丁拉住悄悄道:“賽特大人且慢。”
“……?”
理智告訴他這絕對是挖好了一個坑在等他跳下去,然而再回首時,正對上莉斯娜似笑非笑的目光,以及她以隻以口型來無聲傳達的話語。
——她……想見你……
長依。悠思南也想要見你!
賽特不由得微微一怔。他對長依最後的回憶尚且停留在當日議政殿上,親眼見證兄長慘死的她那一聲歇斯底裏的哀嚎。彼時他雖則為著悠思南氏族的一朝傾覆而深感可惜,到底在法老王的決意麵前,他所能施舍的也就隻有那麼一星半點毫無意義的憐憫而已。
以如今長依的尷尬境況,主動傳話想要見他,究竟是為了求助於他,還是說——正當猶豫之時,卻見魔王終於處理完手中的奏書,有些煩躁的將它丟到一邊讓侍從整理;自己隨即起身,兀自朝著隔壁的寢居大步而去。他既然去了,自然再無賽特跟著去的道理,隻能對著莉斯娜聳了聳肩,不想後者隻含笑同他點了點頭:“明日午後,我會在小花園備好茶點恭候您的大駕。”
沒空計較母後放在身邊養了許多年的那隻老狐狸究竟與賽特說了些什麼,魔王在長依的寢居前不知為何駐足了片刻之後,方才伸出手去,推開了那扇已經久違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