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力壓抑著心中的不安,奔波半日辦完法老王莫名降下的苦差後,賽特方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自己的宅邸。
照例是剛剛跨進門,便與迎麵趕來的琪莎拉碰了個正著。後者笑吟吟遞了柔軟的布巾來與他擦汗,也不願經過侍女的手,親自捧了常服來與他換上:“賽特大人今日回來的有些遲呢。”
“本是能早些回來的,硬是被法老王叫回去吩咐了件苦差,因此耽誤了時間忙到了現在……”所謂百煉鋼化作繞指柔亦不複如是;在琪莎拉麵前,賽特從來就沒有那副鐵麵無私的大神官形象,態度與言辭都溫柔到不可思議:“我不是已經打發人回來報信了嗎?下次若是我得了棘手的差使,你就不要等我自己先歇息吧。”
“可是……不等到賽特大人平安回來的話,我有些不放心……”
說到這裏,琪莎拉驀地有些臉紅,低眉斂目一副少女含羞的模樣,令賽特不得不怔忡了半瞬之後,移開了目光強迫自己正色:“那個……晚膳你還沒來得及用,一定餓了吧?”
這下子終於化解了尷尬,琪莎拉微微頷首:“早已備好了,權等著大人您呢。”
若說起琪莎拉每日最喜歡的時光,無疑便是早晚那麼一點點能夠與賽特共度的機會了。勞碌終日的大神官時常奔波在外,偶爾還要遵從法老王的命令出幾趟遠門;唯有用膳的那麼一小會,以及睡前極其難得的休憩,才是兩個人得以獨處的時間。曉得她成日裏留居在神官宅邸裏,一成不變的日子約莫也過的相當無趣,作為彌補,賽特便常常在此時與她閑話一些外間的奇聞異事:“這一季大綠海的新鮮瓜果貢上來了,法老王又是二話不說的都叫人送去給那難纏的長依了——好在那個女人如今懷孕了嗜酸不愛吃這些甜的,我逼著女官分了我一點送回宅邸給你,你可有嚐過嗎?”
“嚐過了,很好吃。”
隻消是賽特贈予她的東西,無論是多麼平凡不起眼的小玩意,琪莎拉都會待之如珍寶。見她為此展露出了笑顏來,賽特頓時是燃起了鬥誌:“你喜歡就好,以後我每日都叫他們送來。”
看起來隻是輕飄飄的許諾,不過其中的沉重怕是隻有知情人才能曉得——法老王對於長依的寵愛一向沒有底線,雖然她並不喜愛珠寶首飾,可王家私庫裏秘藏了多年的寶貝大多都是被以各種名目拐著彎送到了她的手裏;隻消她說一句喜愛蓮花,魔王便能大手一揮在王城裏大興土木不惜拆了宮殿給她挖池子。屬國進貢的奇珍異寶也好,亦或者新鮮的蔬果難得的野味,但凡是敬獻給法老王的東西,魔王的第一反應永遠是“挑著最好的,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長依的手裏去”。
麵對如今懷了孕的長依,用賽特的話說,魔王就差沒給她建個神廟當做諸神一般進貢了:像是這一季的新鮮瓜果,怕是整個王宮所能找得到的都集中在她的小廚房裏。若要打上它們的主意,那簡直無異於是在虎口拔牙。
可麵對琪莎拉的微笑,賽特依舊是一狠心一跺腳,做好了明日真的去拔老虎牙的準備——呿,不就是一個難纏的長依,搭上一個笑麵虎莉斯娜,再加上一個絕不吃虧的法老王嗎!哪怕豁出這張老臉去,賽特也要讓她拔下幾根毛來。
“啊?不用麻煩了,賽特大人。”
雖然並不明白說出此話的賽特心裏究竟是做出了多麼艱難的決定,琪莎拉還是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他的好意:“您不是也說,長依大人已經懷孕了麼?這些新鮮的瓜果我嚐一嚐就好,還是留給長依大人日常享用吧。”
“她如今被法老王捧在手心裏,想要什麼東西不是輕而易舉的?”甫一提及長依,再聯想到她今日那莫名的態度,頓時是讓賽特難免有些不爽起來:“都說女人一孕傻三年,我原以為隻是玩笑話,現在看來倒是有那麼一點可信度的。”
“誒?”
“沒什麼,隻不過今日與她白白耗費了一番唇舌。如今想來,也不必與一個女人那麼置氣。”
“孕中多思,賽特大人多多擔待她一些吧。”
雖說長依於琪莎拉,的確也說得上是所謂的救命之恩,然而賽特卻委實想不通她為何總是處處為一個不曾見過幾麵的女人說話。到底隻能聳了聳肩:“我倒是不想與她為難的,隻不過她最近性情大變讓人有些招架不住——可別說我了!她有心折騰,法老王今日的朝會也險些誤了,匆匆趕來的時候連一貫不落的飾物都沒有帶齊。”
複又想起她今日的境遇,若是想要不性情大變倒也是很難。隻得吞聲收起不滿的話語柔聲安撫到:“既然琪莎拉也如此說了,我不與她為難就是。”
“……這世道對女人不易,在家時須得倚靠母族,出嫁後又要仰仗夫婿。身不由己的事情那麼多,想來很多事也並非出於她的本心,隻是她也無力去改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