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宮另一端的彼得格勒衛戍司令辦公室內,阿列克謝耶夫手扶窗沿,俯瞰著波瀾不驚的涅瓦河,目光中混雜著輕蔑與憤怒。
克雷莫夫——實際權力不超出冬宮範圍的彼得格勒衛戍司令——起身遞給他一杯伏特加,語氣中略顯忐忑:“不管怎麼說,他們還是批準了你的撤軍方案,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阿列克謝耶夫接過那小小的鏤花玻璃杯,抬手將杯中澄淨透徹的液體一飲而盡,咋嘴冷笑道:“還能怎麼辦?從前線調幾個可靠的師回來,解除衛戍部隊的武裝,把蘇維埃的代表統統槍斃,讓杜馬的老爺們把權力交出來,再擁戴一位聽話的大公登基,由他來任命我等組閣——這樣一來,一切就能回到原先設定的軌道上。”
“如果衛戍部隊抵抗呢?”
克雷莫夫手攥酒杯,還在猶豫。
“那就用機槍跟大炮解決他們——我會想辦法再弄些坦克跟裝甲車回來。”
阿列克謝耶夫滿不在乎。
“那樣的話,首都就會變成地獄——俄國人自相殘殺的地獄。”
克雷莫夫接過阿列克謝耶夫遞還的空杯,又把自己那杯還沒沾過嘴的酒呈了過去。
阿列克謝耶夫再次一飲而盡。
“如果不這麼做,整個俄國都會變成你所說的地獄。”
克雷莫夫眯了眯眼。
“就算你成功了,俄國還是會變成地獄。”
他頓了頓,抓過整瓶伏特加悶了一大口。
“蘇維埃跟杜馬的擁護者都將變成你的敵人,就算你把他們趕出了權力中心,他們還是會在其他地方跟你做對,你得不停鎮壓他們,同時你還要繼續這場戰爭——你覺得有多少人會支持你,你又能堅持多久?”
阿列克謝耶夫嗤鼻道:“我有軍隊支持就夠了。”
克雷莫夫吐著滿嘴的酒氣,眯眼追問:“那麼,軍隊是從哪裏來的呢?現在的軍隊早就不像戰前那樣,依靠少數貴族軍官便能輕易支配,人民的意誌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軍隊,眼下就有現成的例子——彼得格勒十幾萬人的衛戍部隊,一周之內就全都站在了蘇維埃一邊,把我這個衛戍司令變成了光杆。”
阿列克謝耶夫不為所動:“我剛才說了,我們要擁立一位沙皇——無條件效忠沙皇陛下是俄國人民傳統信仰的一部分。”
克雷莫夫冷笑道:“沙皇就像一尊神像,當它被供奉在神聖不可侵犯的殿堂裏時,它的確是受人敬畏的,然而一旦它被敲碎丟進臭水溝裏,想要重新恢複人民的信仰,光是重塑一座神像,根本就毫無作用。”
阿列克謝耶夫低頭歎了口氣,不無遺憾地跺跺腳:“這麼說,你是不打算跟我一起幹了。”
克雷莫夫攤手苦笑:“反正我也沒有力量阻止你——我能對你保證的,也就是管住我自己的嘴。”
阿列克謝耶夫搖搖頭,走向門口的掛衣架,取下軍帽,戴正。
“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會一直留著你的位置,如果你改主意了,一定要盡快聯係我。”
克雷莫夫朝他舉了舉手中的酒瓶:“我真心希望那一天不會到來。”
“再見,克雷莫夫。”
說完最後一句話,阿列克謝耶夫拉開門,頭也不回地離開辦公室——兩個街區外的彼得格勒中央火車站,一趟開往莫斯科的專列還在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