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炎夏。仿佛華佗的死亡隻是個開始,更大的殺戮還在後頭。
七月,曹操率領大軍南征劉表。
八月,孔融被殺害後棄市,妻子兒女同時遇害。趕巧卻在同一日,曹操拜郗慮為禦史大夫。其位僅次於丞相,可以監督並彈劾百官,包括丞相自己。
郗慮一朝得勢,曹操大權在握。這樣快意的人生,哪還有什麼憾事?即便是有,也盡可全部放下了吧。
簾外細雨綿綿,我用手去撥弄著雨絲,即使我終於從波譎雲詭的**脫身,這些殘酷的政事,卻還是無孔不入鑽入我的耳膜。
馬車慢慢行過赤闕街道,厚重的青石板鋪成的主幹道已被雨水浸濕,呈現赤黑色的斑駁,臨街的行人不多。
鄴城,現在已經是中原地區最富庶繁華的城市之一,在這個時代隻有舊都長安與東都洛陽能與之相比。鄴都城市的補給水源來自漳水,在鄴城西北10裏有引漳水作堰,名漳渠堰。平靜的漳水橫穿整個城郭,將全城分為南北兩部分。城北部為官署區,正中為宮殿區,又分為東西兩部分,西部為全城北半部的中心。曹操在春秋齊桓公時舊址基礎上建成北城,東西長七裏,南北長五裏,外城七門,內城四門,還有那著名三台則還未成。南城則興建於東魏年間,北齊之主高歡的建設等等當然也是後話了。
眼前的男子把我的手從簾外抓回,兀自拿了錦帕擦拭著我手上流動的水珠。我挑眉輕笑,扯著他的下巴調笑道:“給爺笑個!”
他緩緩抬起頭,含著笑意的雙眸注視著我:“仍沒瞧夠?”
我有些尷尬地搖了搖頭,思緒回到重逢的那日。
恍惚醒來,隻覺得肩膀的抓痕仍在隱隱作痛,到底他使了幾分力氣啊?吃了華佗的藥,怕是沒人能救得回了吧。
原來死前仍會保留生前的記憶呢,怎麼就不像別的小說一般躺在醫院的病房裏,而後被告知我成了植物人,安睡了數年之後終於奇跡般醒來,繼續過著我幸福的現代生活。倒是該不該把我在古代這麼多年的奇遇寫出來出本書,叫做我與荀彧同居的日子,沒準還可以大賺一筆。
不知被什麼蒙住了眼睛,我正想用手去扯,卻被一個急匆匆奔來的人扯住了躁動的手。“別,暫時別拿開。”耳邊回響的聲音卻這麼熟悉!
難道?原本在心中瀕死的念頭猛然冒出了頭。
“奉孝!”我失聲叫道。
麵前的男子一步上前將我擁在懷中,沒有說話。我卻能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溫度,帶著暖暖的感覺。
我哭著嚷道,伸手去撫摸他的臉龐。
“你是奉孝?你是奉孝?終於見著你了,終於……”
“你數日沒有見光了,眼前的帕子別拿開。”他緊緊扣住我的手。
“我們這是都死了麼?這是天堂還是地獄啊?”
“我們還活著呢,你好好休息。”他伺候我躺下,輕拍我的臉頰,笑著。
“我該不會是在做夢吧?”我慢慢晃動眼球,在準備好了之後,緩緩睜開眼。
一年未見,卻感覺隔了半生。這樣的可笑的想法讓我覺得莫名拘謹起來,我不敢望向他的眼睛,躲閃著回避卻掩飾不了我的緊張。我該怎麼說,以為他死了,卻躲到了曹操的宮殿裏去了,雖是名不副實的姬妾,卻也冠冕堂皇裝腔作勢了許久。我這一年到底做了多少糊塗事。古代的女子不都該忠貞不二的麼!
“奉孝回來得晚了,害你受苦了。”他輕輕喚著我的名字:“涵兒……”
我更感難堪,鼻子酸楚難耐,“我不該,我不該。”
他見我躊躇,卻隻盯住我,目光迫人,我低著頭盯著他死死扣住我的手,咬緊嘴唇。難道是回不去了麼?
也對,我這般見利忘義的女子,以為丈夫死掉了,就攀高枝,不僅怕死,還跟著別人享受權勢……
“即便是我遭你嫌棄了,我也無怨無悔,本就是我的錯,我不該留在他身邊。”我抬眼看向他,緩緩道。
他眼中顯現詫異之色,伸臂把我抱在懷裏,我靠在他的肩上,物是人非的感覺,隻讓我感覺更加悲痛。
郭嘉沒死,我也沒死,他一年前的死亡,我幾天前的死亡,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應該這麼說,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在柳城假死,隻是權宜之計,為的是,盡可能在這場無休止的鬥爭中全身而退。
他伸手扣一扣我的衣襟,“別想那麼多了,你才恢複,該好好休息才是。”
“想起過去發生的事,隻覺得對不住你。”我神情恍惚,“若是能償還,我卻隻怕窮盡我這一生,都不夠賠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