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然地靜立著,不知怎的,卻是又一次地回憶起了在寧京城下,自己與那大魏長公主首次相會時的場景:千軍萬馬中,獨那一人白馬銀槍,耀眼奪目……在他戰敗歸朝,受斥責、受冷遇的時候,這場景曾無數次地出現在他的夢中、成為了一個永不褪色的噩夢。而當他翻身複起,重獲統兵大權之後,這個夢就不複存在了。
那麼現在呢?這難道是一個不詳的預示嗎?鄭其英麵無表情地抬起手來,摸了摸自己臉頰上的傷疤,暗暗做出了一個決定。
“什麼?我沒聽錯吧?你是說……那姓鄭的帶兵退走了?!”
這一日,天亮之後,燕賊的大軍非但沒有前來攻城,反而拔營離開了,聞訊後,陳淑瑤失態地張著嘴,不可置信地瞪著統管斥候的秦連橫。
“你沒聽錯,是真的!”秦連橫既很欣喜、又有些糾結地說:“想不到那姓鄭的這麼孬,不過是這幾天輸得狠了些,竟就這麼麻利地跑了!”
“也許他不是真的跑了,而是在行誘敵之事呢?”紀彥平摸了摸下巴,沉吟道。
“有可能,這真是有可能!”秦連橫拍大腿道:“可是我們即使把新征的壯丁都算上,人數也還是比他們少一截,又怎麼可能去追擊他們呢?哈,就隨他們跑來跑去好了,反正我們就是要拖時間拖到殿下回來嘛,以逸待勞就是了,等殿下回來再跟他們決一死戰……嘿,那姓鄭的肯定是腦袋發暈了吧,要不怎麼會幹出這麼沒意義的事?”
然而這時候,一直默默思考的齊靖安卻是忽然出聲問道:“他們的大軍是往哪個方向走的?”
“啟稟駙馬爺,敵人是往東北方向走的,我軍該當如何,還請您示下!”秦連橫“啪嗒”一下,右手撫胸行了個軍禮,一板一眼地回答了駙馬爺的問題,可他咕嚕嚕亂轉的眼珠子卻是出賣了他此時稍顯輕鬆的心態。
“東北方啊……那就應該是真的要跑了。”齊靖安輕輕一歎,起身繞到寬背大椅之後,去看那懸掛在牆上的軍事輿圖。
“往東北方去就是真的跑了嗎?”陳淑瑤不懂就問,好學得很。
紀彥平“噢”了一聲,拍了拍自己的腦瓜子,恍然道:“是了,如果那姓鄭的是打算使誘敵之計,那該帶兵往西北方去才對——作勢要迎擊公主的大軍,以此引誘我們銜尾追擊,然後再折返回來殲滅我們,攻下永定關!”
從西北邊歸來的公主殿下手底下隻有二十來萬兵馬,而且還經曆了長途跋涉,甚至穿越了戈壁,如若跟鄭其英的三十餘萬大軍正麵遭遇、甚至在全沒準備的情況下被突襲,那還真是挺值得他們擔心的,說不得他們真要帶兵出城,前去策應。可鄭其英卻是往東北邊去了,這根本就是返回北燕的節奏嘛——至於身處北燕腹地的鎮北軍,原本就在人數上占優,而且還有著堅固的陣地,根本不怕鄭其英回軍夾擊。事實上,如果夾擊有用的話,鄭其英一早就沒必要帶兵急襲大魏京都了。
“對哎,他們往東北方去,無論怎樣我們都沒必要去追啊,”陳淑瑤也馬上反應了過來,歡呼道:“哈哈,看來他們真是跑了,被我們給打跑了,我們贏咯!”
這般看來,那鄭其英是知難而退了,不得不說他還真是挺識相的:既然都攻不下永定關了,也“撿不著”江北的萬裏沃土了,幹脆就率軍回老家去,至少還能暫時保住小命,不至於在大魏長公主和駙馬的兩相夾擊下“英勇就義”……再者說來,經過他的這番努力,已經是成功攪亂了大魏京都,甚至都逼得魏帝舉朝南遷了,故而他此行的目的也可算是達成了一半吧?這時候回北燕去,跟他老爹一起盡力扛住鎮北軍的攻勢,想來大魏朝中還會有一番動蕩,那麼最後會是怎樣的結果,現在還真是說不準,也許北燕還能絕處逢生呢?
“是嗎?我們這就贏啦?”秦連橫嘴角一抽,說:“雖然好像挺值得高興的,但我怎麼忽地就有了一種用力揮拳卻打到空處、特別不得勁的感覺呢?”
“那是當然了,”齊靖安轉過身來,目光湛湛地看著在場諸位,說:“此時我們士氣如虹,殿下也馬上就要回來了,再加上周圍各州府的廂兵和壯丁都在源源不斷地趕來,所以我們其實已有了全殲燕賊幾十萬大軍的信心……可他們卻跑掉了!正如同煮得半熟的鴨子撲棱翅膀飛走了,誰能覺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