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殊苦笑搖首。倆人寂然而立,憑由著風卷落葉旋舞於足下。
“去年七、八月間,你在上刊布的兩篇小說和,我均閱過。”靜子溫婉地道,“三郎文辭清麗淒婉令人惻然難忘。不知那中的夢珠是否是三郎自身寫照?愚姐不願三郎如夢珠那樣橫天煙化去。”
“怎能呐。”曼殊笑道,“夢珠是小說中虛構人物,曼殊卻是活生生的佛門中人。夢珠雖有曼殊的生存影跡,而無曼殊的留世壽辰,兩者豈能相混耶?”
“你還要去漢土麼?”
“漢土是我國土,自然要回去的。”曼殊正容道,“我愛日本島國風光,更愛泱泱大漢江山,或許日漢兩地子民皆為玄黃子孫。我難忘父親蘇仲齋的養育之恩,難忘漢地眾賢士的友情,更難忘那廣袤的山川河流。我要回去的,即使死也要死在那裏,以一坯漢土覆蓋骸體,我當安然瞑目。靜子,三郎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相勞?”
“你說吧。”靜子雙眸一閃,毅然抬首道。
曼殊回避了靜子的目光,一縷謙愧之感從心頭掠過。我負此姝多矣,但願來生輪回托身貓犬伴其身側,慰她孤淒,亦聊補前世之憾也。”
“三郎猶豫愚姐是否堪當相托之人麼?”靜子眸光黯淡地垂下首去,低低地言道。
曼殊頓然失色,疾忙道:“姐誤會矣。三郎深疚負姐過甚,不忍再令負荷,故而躊躇未敢再言。請姐諒察。”
“你視愚姐為自家姐妹,當直言無忌才是。”
“三郎體弱羸疾,不敢奢望久居人世。”曼殊道,“他日遠足循海去,還望姐和姨母多來櫻山棲居,慰我母寂寥殘生。三郎拜托了。”
曼殊言訖朝靜子深深叩拜下去,靜子忙將他扶住,含淚道:“愚姐此後無甚牽掛,伺奉姨母和老母理所當然,三郎盡可寬懷釋憂。唯有三郎飄泊在外,且體質羸弱,當善自珍攝,慰櫻山諸親遠慮矣。”
曼殊淚盈於睫,目光轉向蕭寂的暮秋山巒,忽憶澹歸和尚有詩曰:“悲歡話盡寒山在,殘雪孤莑往晚暉。”不勝惆悵,連歎數聲。
回府,曼殊作《黃葉樓圖》,畫麵秋風落葉,一樓閣寂寥孤聳於肅森的山巒之間。既成,卷包妥當親自踱過亭橋至海邊漁村交給村裏郵差。隔十餘日才接到柳亞子信函,告知《黃葉樓圖》畫卷已收到,在畫上題了詩,並將詩在信中抄出。曼殊甚喜,不由低聲將那題在畫幅上的詩句呤念出聲:“淡漠疏林黃葉圖,闍裏才思古來無。海天正有揚塵感,消息沈沈憶曼殊。”
忽忽時逝,瞬間又逾月。曼殊自覺身體健爽,遂辭別櫻山慈親,返回上海。靜子直送他至逗子驛站,望著登上驛車遠去才回轉,悄然灑落幾滴珠淚。
回到上海,曼殊仍住在霞飛路寶康裏租房。一日夜晚,與眾友同在一位朋友家聚會,女主人端出糖果栗子等物,曼殊啖之意猶未盡,催女主人製八寶飯。及成,又大啖。興高采烈自顧吞食,猶然不知伶人小如意和小楊月樓在唱著什麼,待眾人鼓掌叫好,曼殊張目四顧,徐徐自語道:“這般美味甜點不來消受,瞎哄些啥?”
在他近側的朋友聞言,奪下他手中的盆碟道:“此時啖的飽脹,等歇吃夜宵你還想消受得了麼?”
曼殊忙問夜宵吃什麼,聞得是吃牛肉鍋貼,當即眉開眼笑,遂道:“此地附近四重天做的牛肉鍋貼味道甚美,凡品嚐過的皆難以忘懷。”
同在《太平洋報》任職的好友鄭孟碩笑道:“曼殊,牛肉味美,腸胃受不了也是枉然。你還是節製少貪口為好。”
曼殊笑了。正欲分辯數句,忽臉色陡變。此刻門口進來的一個客人正是曼殊曾在西湖遇見過的那個黑壯漢雷昭性。他忙轉過身,背向而立,那雷昭性卻拉過陳仲甫朝曼殊走來。“對不起,大師。前次在西湖冒犯大師,敝人深悔矣。請大師原諒。”
曼殊注矚著雷昭性,沒有作聲。一時,環觀眾人皆屏息默然無聲。陳仲甫笑著拍了下曼殊肩頭道:“往昔昭性老兄誤會了大師,令你驚耽,過後確實懊悔不已。大師禮佛之人必不為世情恩怨所累是不是?因而我對昭性兄說過往事不用提,曼殊君必不計較這等閑事,可這位老兄還是要來當麵認錯。這不,憨頭憨腦地說上一句‘對不起’,豈不是多此一舉嘛。”
眾人大笑。曼殊亦大笑,道:“善哉,仲甫菩薩所言極是,出家人四大皆空,怎會記得諸多瑣碎之事?昭性兄切勿自責犯憂。來,今日彼此握手言歡,往昔齟齷一筆勾銷。”
雷昭性大喜,當即伸過手來。眾人環視而笑,甚覺有趣。女主人取過酒杯,邀眾客共舉杯祝賀他倆言歸於好。隨後,陳仲甫執曼殊於一旁悄問申秉秋夫婦情狀,曼殊回答道:“據聞清廷推翻後,他們夫妻離了總督端方遷居香港,以販書報營生。久無書信往來,不知近況如何?”
陳仲甫歎息道:“人不可無傲骨,不可無信誌。秉秋失足亦失意,皆因貪榮利而疏正信。如今淒愴苟生必抱終生之憾戚也。”
曼殊默感仲甫所言有理,轉想起申叔往昔情義,悲戚之感黯然滋生,遂離了仲甫孤自默坐一旁。夜宵時鄭孟碩尋曼殊不見,問門口侍從,才知曼殊獨個離去已久矣。
翌晨,小楊月樓來找曼殊,說天蟾舞台近日來了北方雜藝團演雜技,節目精彩,邀曼殊同去觀賞。曼殊隨小楊月樓出得寓所,忽道再邀數人前往。於是,曼殊去邀近日來上海的沈尹默,小楊月樓去邀了小如意。四人偕同去天蟾舞台。果然北方雜藝很有些真功夫,空中飛人,疊羅漢,懸高騰躍或聳危瞻俯,令人惕怵驚絕。往昔頗讓人叫絕的走鋼絲在此時顯得薄技一樁。
曼殊正看得出神,忽有人輕輕碰了碰他的肩頭。一個藝裝女子托盤收錢來了。曼殊心不在焉地往盤內放了一塊龍洋佃,繼續望著舞台。驀然聞得一聲冷笑,這笑聲竟出自那藝裝女子。曼殊驚而回眸,刹那間背脊一陣涼麻。借戲院黯淡的亮光,曼殊認出那收錢的藝裝女子竟是前總督端方的千金小姐新蕊。望著藝裝裎然閃亮的新蕊漸漸遠去,曼殊驚悸而又傷痛。舞台上燈光璀燦,鼓樂喧天,在曼殊眼裏卻成了混亂的一片。
“你怎麼啦,不舒服麼?”坐在他右側的沈尹默覺著曼殊不對勁,輕聲悄悄地問。
曼殊搖搖首,忽起身俯腰走出座位。沈尹默以為他欲如廁,瞬間見曼殊背向廁所方向往舞台右側小門走去。沈尹默暗自詫異,忙起身悄然跟了過去。
曼殊來到通向後台的側門,守門的是個老頭,橫豎不讓他過去。曼殊往他手裏塞了一塊銀元,那老頭才讓他趨前進第二道門,要他貼門悄看。曼殊進去微微掀開門簾朝舞台內窺探,終於從紛亂走動的藝演人中間找到了新蕊。心一激動,即刻挑簾闖入。
“喂,你是幹啥的?怎麼闖到這裏麵來?”一個塗脂抹粉的青年藝人操著北方口音攔住曼殊道。
曼殊指指新蕊道:“我是她的朋友,我要見她。”
那青年藝人回首望望新蕊,躊躇著。新蕊發見了曼殊,忙走了過來。“你來這裏幹啥?”
“來看你。哎,你別走,我有話對你說。”
新蕊回眸望望忙碌不堪的眾藝人,拉著曼殊來到無人的廊道上,斜睨了曼殊一眼,努唇冷哼一聲道:“有話快說吧,我這會還忙著呐。”
曼殊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紅著臉喃喃道:“我……我沒想到在這裏遇上了你。”
“是嗎?”新蕊朝他翻了一眼,“你覺著奇怪是不是?昔日威風凜凜的督府小姐成了下賤的賣藝人。”
“是的。哦,不是的。”曼殊抹了一下額首滲汗慌亂地道,“我……我隻是覺著,以前對不起你。”
“你來找我,就是這句話?”新蕊臉上浮上了揶揄的笑影。曼殊愈發慌亂了。
“不不,我想給你……。”曼殊突兀從西服內袋裏掏出一隻鼓囊囊的小布袋塞在新蕊手裏。
新蕊詫異地望望曼殊,又望望手中的小布袋,“這是什麼?”
“是錢,我想你離開雜藝團或許會有用……。”
曼殊話未說完,新蕊已將錢袋重重地往地上一擲,倒豎柳眉朝他啐了一口。猝然轉身跑進簾門去。曼殊正欲追上去,簾門一掀,出來兩個青年藝人叫道“你這個不正經的東西,別以為有幾個臭錢就可以欺侮人。滾,給我滾出去。”不待曼殊解釋,連推帶拽將他掇出了廊道。那守門老頭忙推他出了側門,隨後又將裝錢的小布袋擲了出來。
“走吧。”沈尹默撿起錢袋,推推愣怔怔的曼殊低聲道:“快走吧,有些人正朝這裏窺探呐。”
曼殊朝觀眾廳掃了一眼,果然近旁有幾個觀眾朝這邊望著竊竊私議。他忙隨著沈尹默悄悄出了戲院大門。此刻陽光和煦,街麵車來人往喧囂較往日更甚。
“她就是新蕊。”曼殊突然道。
沈尹默停步回首,“原來那位收錢的藝女是新蕊?!我說你怎麼突兀萌發追藝女的心念。算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走,我們去吃點什麼。”
他們正欲穿行橫馬路,小楊月樓和小如意從後趕了過來。“怎麼回事?雜藝看到一半就溜了出來。”小如意道。
沈尹默笑笑道:“那你們怎麼也半道滑腳?”
“還不是看到你們在舞台右側門口鬧著。”小楊月樓笑道,側首望望曼殊。“怎麼,大師亦有興趣找個女藝人尋開心。”
“休要胡說。”沈尹默攔住了小楊月樓話頭道,“適才大師遇著一個在雜藝團做事的朋友,有點小誤會。算了,不談這些。現時近午,我們找個地方進餐如何?”
“好,對麵拐彎處有家點心店,南翔小籠味道不錯。”小楊月樓道,眾人皆點首同意,遂穿過橫到馬路。
進了點心店,曼殊一人就要了五籠。一籠未啖盡,曼殊忽捂腹變色,豆大汗珠從蒼白額首滾滾滴落。眾人大驚,店鋪老板急引沈尹默等攙扶曼殊到後門如廁。暴泄少頃便止,曼殊已站立不起。沈尹默忙去叫了一輛馬車,與小楊月樓和小如意扶著曼殊直趨霞飛路普安路口的一家法國醫院。
住院數日,葉楚傖、鄭孟碩時來探病。柳亞子和朱少軍從外地回滬聞訊趕來探望曼殊。出得醫院,葉楚傖與柳亞子同行。葉楚傖談起近月連續在報端發表的曼殊所著《斷鴻零雁記》,疑為曼殊自身寫照。遂歎息道:“曼殊父親扶桑夷人早亡,生父廣東豪富亦早亡故,大娘不能相容,而生母別易他人亦是夷族之女。難怪問及其身世曼殊輒喃喃拘窘,故有難言之恫矣。”
柳亞子莊容道:“曼殊自惕自怵也,其實何諱之有?考諸史籍,今古以胡人歸化,不失為漢之名臣。範希文隨母改適張氏,不失為宋之大儒。曼殊乃我漢土文士才華絕世,海內外共瞻慕之,誰人疑其身世有謬耶?”
一日,友周然前來醫院探望曼殊。曼殊言談間道:“身邊沒有一個時表,日夜昏昏不知命盡何時?”
周然即刻解下佩表相贈。曼殊又抱怨醫院護理不周到,道:“醫師苛刻無情義,全不思遂病者心願,然兄代衲呈述院長如何?”
周然應允,當即去找院長詢問。院長拿出酥糖,粽子糖,栗子數包,道:“蘇先生腸疾沉重,再這等啖食無忌如何望有痊愈之日?”
周然深以為然,回到曼殊病榻則笑道:“糖僧不忌食,痊愈無望。你還是遵從醫囑安心調養為好。”
曼殊慍怒道:“然兄亦與醫方串通欺我耶?”
周然大笑而去。隔數日,曼殊衣服賣盡。朱少君探病,見其這般窘相,便掏給他龍洋鈿數十塊要他置備新衣。翌日,曼殊從報上見師範女校為賑救災民,義賣自製針織品。立即掏盡少君贈與的龍洋鈿叫人去買。少頃,得一羊毛長圍巾,價格昂貴,少君所贈全耗盡,兀自坐在病榻上翻弄圍巾。鄰近的枯瘦老病者讚道:“這條圍巾造工甚好。”
“你說好,那就送給你吧。”曼殊說著,將圍巾擲到老者床上。
那老病者道:“這怎麼行?我說好並非要你相贈啊。”說著將圍巾擲還給曼殊。
曼殊拎起羊毛長圍巾道:“你不受,說明你不是真心讚賞。不真心讚賞,這圍巾就不是好貨,那我也不要了。”
曼殊說著,將圍巾攏捏成團就要往窗外擲。那老病者忙阻止道:“罷了,就給我留下吧。作孽啊,這麼好的東西拋丟出去亦太可惜。”
曼殊一笑,將圍巾又擲到老病者床榻上。自己依然身無寸縷,裸臥於床。少君又來探視,見狀搖首苦笑。正欲起身設法給曼殊弄點錢,忽見一年青紳士來探曼殊。其人自稱是陳果夫,蔣介石的朋友。
“介石兄道曼殊先生在上海生病,已進了霞飛路法國醫院,讓我給你送些錢來。”陳果夫言訖取出從黑色皮包裏取出幾張銀票放到曼殊床頭,又道:“蘇先生盡管放心治病調養,在這家醫院的一切費用,介石兄均會幫你付清,適才我也同院長打了招呼。”
“蔣介石?”曼殊欣然而笑,“他也知道我病了嗎?”
陳果夫笑道:“介石兄得知曼殊先生患病住院,即刻讓我送錢過來,還說要請最好的醫師給先生治病,這些我都會安排好的,請先生放心。待會介石兄會趕來看您,此間還正忙著呐。”
“嗯,逸仙先生最喜歡的門生是介石老弟。對對,我想起來了。在環龍路孫寓所棲居時我又見過他數次,他總是很忙的,近日還好麼?仍跟逸仙先生在一起嗎?”
陳果夫笑著含頷道:“介石兄近來仍在上海幫逸仙先生籌集資金,不日亦將南下廣州與逸仙先生相聚。介石兄稍息亦要來探視先生的。”
曼殊頷首稱謝,待陳果夫去後,忙拿過一張銀票,叫來醫院勤雜工,請他幫助快去買糖果,牛肉幹等物。勤雜工拿了銀票要走,被朱少君喚住。“你再替蘇先生買二套西服,淡色的。再買二套內衣衫褲。”
勤雜工含笑領命而去。朱少君之等到勤雜工回來,將內衣衫褲幫曼殊換上,然後把兩套西服整理好放到曼殊枕測道:“日後休要典賣西服,若缺用派人訴於我,我自會替你想辦法。”
曼殊大點其首,取過另兩張銀票給少君,朱少君不受。恰巧曼殊另一位名叫汪兆銘的朋友來了,朱少君勸曼殊將銀票讓汪兆銘保管,曼殊便將銀票轉放在汪兆銘處。
逾數日,蔣介石果然來到醫院探視曼殊,緊握其手殷渥問詢病情。曼殊笑道:“病臥數旬,至今仍不能起立,日瀉六次。醫師謂今夏可望痊愈,此疾蓋受寒過重耳。”
蔣介石頷首。他環視四周,覺著條件甚苦,遂道:“曼殊兄不如到小弟敝廬暫棲,我請醫者登門替兄診治,老兄意下如何?”
曼殊早厭倦醫院生活單調無味,欣然應允。蔣介石當即讓人給曼殊辦理離院手續,然後偕同曼殊登上四輪大馬車離開了醫院。繼此後曼殊便在蔣介石新民裏十一號寓所養病,其時民國六年矣。
這日,小楊月樓到唐家灣程演生拜訪。過廊道時聞得側房有人呤誦詩句,覺著聲音熟稔。他躡足貼窗朝裏窺視,竟是曼殊。但聞他呤道:
“萬籟一以寂,仿佛聞鬼喧。
鬼聲紛魆魆,幽響如清泉。
生者一人起,導我赴行間。
蒿骨徒為爾,生者默無言。“
小楊月樓撞門而入,笑道:“大師病體剛痊愈,為何‘鬼’呀‘鬼’的盡道晦喪之語?”
曼殊朝他翻了翻眼道:“你知道什麼,這是拜倫的詩句,我不過將其已成漢文而已。”
小楊月樓笑著搖首,“不論何人所著,其詞調亦頹唐了些,象你這般病體羸弱之人還是少呤為好。”
曼殊不理他,講桌案上文稿書籍收攏起來。小楊月樓又問:“何時來到了程演生寓廬,前些日大師不是住在新民裏蔣介石寓館裏麼?”
“蔣先生前幾日南下廣州。衲獨棲蔣寓沒啥意思,雖蔣先生臨行吩咐下人小心伺候,但日夜空寂寂的甚是無趣。還是演生這裏住得心意舒暢,不舍離去了。”
談論間,程演生進來。三人座談了一會,曼殊覺著疲憊不支,便躺到床上去。程演生忙帶著小楊月樓走了出去,回手悄然關上房門。倆人邊走邊議論曼殊疾病,深感飲食不調理落下腸疾病根。小楊月樓原想請曼殊為其繪畫,現在眼見曼殊病纏甚苦,不好意思啟口索畫。
轉瞬間,時逾半月已春暖花開季節,曼殊病重,友人送他到金神父路廣慈醫院。眾友時來醫院探視,從醫師處得知曼殊病體無望康複皆黯然神傷。朱少君探望曼殊多次,背人處對柳亞子垂淚道:“曼殊恐怕難度端午,真讓人痛惜。如此誠憨之人,如此清華奇才。生平飄零孤寂,以情求道,常抱幽憂之苦情。難為他還不懈呤詩作畫撰寫文稿,壯我漢室文化。今日病骨支離,臥榻不起。倘若上天不延其壽辰,中年垵堞,實在是我大漢文壇一大不幸也。”
柳亞子按撫著朱少君肩頭沒有言語,但那沉鬱的雙眸過於瑩潤,顯著他淒然而痛苦的內心.
民國七年五月的一日,曼殊終於病歿於上海金神父路廣慈醫院,年僅三十四歲。臨彌留之際,他謂守候榻前的眾友道:“惟念東島老母,一切有情都無羈縈矣。”
汪兆銘主持料理曼殊後事,亡者生前好友集資葬其於杭州西湖孤山,墳塋側旁惟有一座孤塔形影相吊。真可謂:
孤山孤塔伴孤魂,畫癡詩魔檀林僧。
葷色無妨入禪定,緇衣尚有胭脂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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