籬下為君死,九州為君生。

河邊一塊亂石,無人問津,沒人會關心它來自哪裏,已破碎過幾次。

河邊一個稚子,跌跌撞撞,也沒人知道他已走了多久,又要走向何方。

他麵容幹淨,有一個稚童應有的細嫩皮膚;衣衫卻破爛,像是剛從亂石崗裏爬起來的屍體才會穿的衣裝。

“我是誰?”

“你死了。”

“這是付小六,姓付的家裏第六個便宜兒子,今天會是他最富貴的一天。”

“我在哪兒?”

“這會是你的新生。”

“第六子就算六銀吧,哈哈哈哈。從今以後就在徐家好好的做一條狗吧!”

“我要做什麼?”

“你就是付小六?記好了,你不僅要做我徐家忠心不二的奴仆!還要做我徐家最尖銳的爪牙!”

“你?你要做我的劍。”

嘈雜,刺耳,渾濁,嘶啞,嬌冷,清亮,各種各樣的聲音隨一聲心問潮水般忽地襲來,像要擠爆小男孩的腦袋瓜。

他順著一陣微風,終於沉沉昏睡而去,徑直倒在了那片同樣無人問津的河灘裏。

不知過了多久。

河畔終有人問津

男孩究竟是再落了塵煙。

“唷,你醒了?”

“這是...哪兒...”

回應年邁聲音的是一道稚氣的童聲。

“孩子啊,這裏是我家。”

沉默。

“孩子,你多大了呀,叫什麼名字?還記得家在哪兒嗎?”

“我叫付小六”似乎並不難想起,稚子脫口而出。

至於家在哪兒?

付家?徐家?

不,不是的。我不在付家長大。

“我...我不知道。也許,徐家?”

中年男子眼裏閃過一抹異色。

“徐家?這可蹊蹺了,這方圓十裏的徐家我可還沒聽過有姓付的孩子”

付小六縮縮頭,隨即用畏縮的目光快速打量著自己和麵前這名傴僂男子所在的這間土瓦房,手碰了碰身下的硬塌,他能感覺到,身體並不適應,他也並不熟悉這樣貧苦的環境。

那我是誰家的孩子?

孩子?我是孩子?

伴隨不適,心虛,困惑,迷惘,緊張,付小六局促地呼吸起來。頭中似有漿糊翻轉,喉中如有魚鯁作塞,這勉強可稱之為屋舍的四方小世界竟開始天旋地轉,此處固然四壁蕪禿無甚麼器物,眼前男人麵容泯然眾生壓根是凡貌,卻令付小六目眥欲裂,渾身戰栗,仿佛想起了又遺忘了什麼。

稚嫩的心房失了心,倏地暴起,伴隨一聲怒吼,“我是誰??我到底忘記了什麼!還給我!!啊啊啊!”付小六亂竄在小土房裏,他的身體裏像失去了為人的靈魂而任由獸的本能揮出一記接一記重拳,拳風步伐淩亂而又透露出不可當之勢,拳法稚嫩但呼呼然,打中屋內器物響起聲聲悶響,破爛屋舍內悶聲不斷,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拆塌一般叫苦不迭。

這一番違和的場景出現在一個六七歲模樣的小孩身上詭異又滑稽,可卻著實嚇到了這個佝僂的中年男人,此刻的付小六麵目全非,實在像降頭術發一般瘋癲癡狂,房間的空氣都跟著變得詭譎起來。

狼狽地躲閃開瘋了的付小六,男人在驚恐之餘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連退數步後,急趴在某一塊新鮮翻動過的地磚上一番刨弄,取出一枚半透明的淨色勾玉。

就在他鬼使神差拿起勾玉對著付小六的一瞬間,付小六竟真的就這樣安靜下來,仿佛從未暴起過.....

勾玉的工藝精妙絕美,玉色淨白而晶瑩剔透,古色古香間,周邊的空氣都像是抒發著瑩光,撫慰與輕吻著每一個投之以目光的人或者物。勾玉一頭穿過一條精致的細繩,應該是方便隨身佩戴。不用猜,此物肉眼可辨的不是凡品。

付小六眼神重歸清朗,眼色中倒映出那一枚勾玉以及——勾玉做工神妙,竟在玉石之內可見一個字——“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