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啊啊——阿婆!有鬼啊啊——阿婆,救救采擷!”
祝采擷今晚本來隻是照例偷偷溜出誦書殿,去月下溪邊采風散步。
不想卻遭遇了一隻小惡鬼好是一番造孽,這才剛逃回烏山觀,也不顧自己偷跑歸來弄得一身狼狽而可能讓阿婆生氣,便直奔阿婆所在的清烏殿,看見阿婆更是直接三兩步並作一步撲進阿婆的懷裏。
“哇啊,阿婆!嗚嗚——”
“你這孩子真不像話,又跑去哪兒了,今天弄得這麼狼狽,好好呆在誦書殿能有什麼鬼呀?”
一位白衣黑裳的老嫗迎住祝采擷。
令采擷意外的,阿婆的聲音低啞平靜而無甚麼慍怒。
“嗚嗚...錯..錯了。”
祝涼蒼老的身軀由著小女孩任性地環住,輕柔親昵地用布滿褶皺的手指捋了捋小女孩額前臉側幾縷亂發,露出了她梨花帶雨紅白交染的臉頰。
女孩終於被自己熟悉的氣息所包裹住,不由地更貼近幾分,安全感和溫馨逐漸填滿孩童的感知,得寸進尺,女孩又本能地在祝涼懷裏撒嬌般埋住頭,已然粉撲撲的臉頰蹭了又蹭,全然忘了自己此時髒兮兮的,一身邋遢已經糊到了自己阿婆身上。
祝阿婆卻滿不在乎,隻是把小女孩抱的更緊。小女孩看不見的瞬間,老嫗古井無波的眼角閃過一絲威光,殿門旁角落裏一道黑影倏地湧現,領會低頭,又倏地散去。
“今天就早點休息吧,清洗一下傷口,打理幹淨,不用誦書了。”
“嗯...嗯....”
……
一間無光的偏殿裏,祝涼倚坐在一把通黑的古椅上,身上已然是一套嶄新無塵的衣裳。
“嗬嗬,你也聽到了,說說吧,這是哪門子鬼?”
“阿婆,小姐口中的小鬼是一個山下流浪來的稚子,是為山下某個村落所拋棄的棄子,被山下人刻意送上山來....但他手裏卻有一枚疑似餘杭工藝的勾玉...
另外,是屬下失職,看他饑寒交迫虛弱的樣子以為他無甚麼本事,這才讓他有機會在小姐發現前靠近小姐....”
“好了,不用說了,塵埃已落,因果已生,自有定數。隻要采擷無礙,我也不願再犯罪業。不過一個和徐家有淵源的餓死鬼。嗬嗬,先好好‘照顧’一下下他吧,明天帶他來見我,可別讓他再嚇著采擷了。”之於祝涼而言,黑影所言其實並不是那麼重要。
“是。”黑影略微顫栗。隨後湧動,散去。
重要的是...
祝涼看向偏房外的雲月,似要看到某種未來。
翌日,
付小六還在睡夢中,便已聞到室內似有一股米飯的噴香味,睜開眼,身下是一床硬塌,入眼是一間陳舊的地下室,眼前是一個不見臉色身著黑衣的壯碩男人雕塑般的佇立不遠處門前一動不動。稚子腦袋暈暈乎乎,感到渾身僵硬酸痛像要散架,頓時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惡寒襲來,付小六不禁一陣後背發涼。
“先吃飯吧,阿婆要見你”
飯?麵前不遠處一個小木桌上擺著一大碗仍隱隱散發著香氣的米飯,以及一小碟泡菜,兩小條幹瘦的肉幹。
餓了,進食。
腦子裏一片空白,身體不由自主地便要動起來。
喉間翻滾,嘲哳忘言。
可是,有什麼東西是不是忘記了。
付小六左手一個虛握,察覺到無物,頓時慌了神,霎時便將那即將要撲到飯桌上的身體強行止。
他四處打量,欲尋。
但突然想起了昨夜林間,那驀然出現的黑影,以及隨後那痛到斷片的一擊。
報應,原來來得如此之快。
付小六本就差到極點臉色又白了一分,最後目光收回,而落在麵無表情的黑衣男子身上,死死凝住後,稚子的眼神又一點點融化,露出幾分誠懇與哀求。
男人不動聲色,連本以為會有的一聲冷哼都沒有。
良久,才吭聲,“你脖子上呢。”
訝異,驚喜,安心,似有所歸。
半晌卻又陷入困擾,要低下的頭又抬起,“那釵子呢?”
“還給她了。”
“呼~”
稚子這才低頭,果然是那精美到不敢信是人間之物的勾玉,恬靜自在於頸項之上。
稚子這時方注意到,身上的衣物煥然一新——這大概是一套道觀裏常見的務雜閑服。
本能地摸了摸頭,頭上也不再是蓬散汙濘,而是相對比較整潔幹淨。
“多...多謝”,稚子開口。
這場景透露出一股違和。
黑衣男子萬年不變的臉上也終於有了一抹異色飄過,
“快吃吧,已經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