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還未睜眼,已經聽到窗外雨聲淋淋,這是入秋以來的第一場秋雨,所謂一場秋雨一陣寒,不久前還是烈日炎炎的秋老虎天氣,熱得讓人受不了,用力搖著蒲扇也沒有半點效果,晚上睡覺被子根本用不上。可是才一個晚上,才一場秋雨,天氣卻已經轉涼,晚上不自覺就將被子裹緊了。
秋雨,緩緩的下著,不緊不慢,如同這秋給人的感覺,總是那麼優雅從容,在人們還在為夏的酷熱抱怨不斷的時候徐徐而來,帶給農人收獲的喜悅,也帶來了步入中秋的優雅與滄桑沉靜。聽著窗外的雨聲,眯著眼瞥了一下窗縫裏的雨絲,不願起身,翻個身繼續睡,反正起來也無所事事,加之這樣陰雨綿綿的天氣,時間更是萬分難熬。
“吱——”門輕輕開了,一個打扮素淨的女子端著水盆進屋,肩上搭著一塊雪白毛巾。女子三十多歲的年紀,挽著發髻,穿著花盆底鞋,不像是一般的侍女,可這身打扮也不是福晉的裝扮。女子將水盆放到盆架上,取下肩上的白毛巾掛在盆架上,看了一眼依舊擁被高臥的十阿哥,不想打攪他,輕聲出屋,關好門。自從被圈禁以來,十阿哥完全像變了一個人般,往日的霸氣,往日的不可一世,往日的豪放灑脫,統統被這三年的圈禁生涯消磨殆盡。
三年,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已經三年了,剛開始的時候還以為這樣的生活根本不可能熬下去,可三年的時間,過著的時候覺得度日如年,回首,三年時間還是像以前一樣,不知不覺間就這麼從指尖悄悄流逝,似乎和往日風光時沒什麼兩樣。
三年前,皇上一道聖旨下來——抄家!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整個王府頓時雞犬不寧,珍寶、白銀、房產、地契、古玩,所有的值錢的不值錢的東西統統被搬走。十阿哥當時就坐在大廳裏,眼睜睜看著那些他平日裏最喜歡把玩的東西被抄家的官兵一一搬走,可他眼神冷漠,神情淡定,看不出一絲一毫情緒起伏。這樣冷靜淡定的十爺湘怡從未見過,在她的映像裏,十爺性格暴躁,霸氣十足,凡事稍有不順心便如發了怒的老虎般大發雷霆。可是那天,一向優雅淡定的福晉哭成了一個淚人,小阿哥、小格格更是被嚇得嚎啕大哭,隻有十爺,淡淡的看著所有功名利祿從這一刻起隻能成為過眼雲煙,他那時的神情,似乎已經麻木,又似乎是對一切洞察幽微後的從容。
十爺完了,當那位大人讀完聖旨後,所有人都清楚了這個現實。隻是那一刻的十爺,那一刻十爺臉上的神情,湘怡越看越覺得高深莫測,越看越覺得眼前狼狽不堪的十王府正在經曆的慘狀——或許正是十爺要的。一夜之間,曾經豪華莊嚴的王府空空如也。
東西搬走了,大門關上了,十王爺從此過起了圈禁的生活。湘怡是十阿哥的侍妾,跟隨十阿哥多年,她以為以十阿哥的性格絕不可能忍受得了這頭頂片天、腳下寸土的圈禁生活,可是,三年了,三年以來,十阿哥居然全都忍了下來。那性格有些暴躁的十爺竟然能做到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然後起來看看書,下下棋,有時還會拿著釣魚竿在後院的池塘裏掉他每天喂養的金魚,釣上來,看著它們搖搖頭,又把它們放回去。晚上閑來無事時,就教小阿哥和小格格讀書寫字,甚至拿出他曾經從不曾拿起過的琴讓福晉教他彈琴,學會了就兩人一起月下即興演奏。似乎把這圈禁生活當成了古人求之不得的隱士生活。
這樣的十爺湘怡有些不能理解,十爺不像具備這種忍耐的人,怎麼可能受得了這樣的生活,更不可能享受這樣的生活?還是,她雖常年陪伴在十爺身邊,卻從不曾真正了解這個男人?愛新覺羅氏的皇子,康熙調教出來的兒子,怎麼可能輕易就被打垮,怎麼可能輕易就被看穿?
秋雨依舊淅淅瀝瀝的下著,湘怡的問題沒人可以回答她,也或許這樣的問題本就不需要答案。世間所有的生物,要想活下來就必須學會適應環境,人也一樣,即使尊貴如十爺,也必須學會適應,這對於生物來說,既是偉大的,也是件再平凡不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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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到了用午膳的時間,十阿哥房裏還是沒一點動靜。被圈禁的人不配有過多的侍女,所以平時的飯菜多由侍妾操辦,而今天輪到湘怡下廚,可此刻飯菜已經端上桌,十爺卻還是沒來。十福晉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三素一葷,外加一碗青菜湯,這樣的粗茶淡飯,剛開始的時候她覺得猶如粗糠野菜,別說吃,就是看著都覺得惡心,可是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無所謂了。再說,就算不習慣又能怎樣?一個被圈禁的人能吃飽就不錯,哪兒還有資格提出更高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