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沒了江與彬,愉妃是個心細的,她受皇後之托照拂舒妃,你要讓她分心無暇顧及,必然是要找五阿哥下手了?”
嬿婉隻得承認:“也是臣妾收服了五阿哥的乳母,在五阿哥入睡後悄悄掀開衣被讓他受涼,使愉妃忙於照顧親子,無暇顧及舒妃並不十分明顯的抱恙。”
太後長歎一口氣:“福珈,你聽聽,這樣好的心思謀算,便是當年的烏拉那拉皇後也不能及啊!哀家在深宮裏寂寞了這些年,倒真遇上了一個厲害的人物呢!”
福珈輕聲道:“太後不寂寞了。隻是滿宮的嬪妃皇嗣,都要折損了。”她說罷,退到一旁,又點亮了幾盞描金蟠枝燭。
天色已然全黑,外頭欲雨未雨的悶風吹得簷下宮燈簌簌搖曳,漾出不安的昏黃光影。
太後的目光冰冷如寒錐:“你有多少本事,敢謀害皇嗣?謀害皇帝的寵妃?”
嬿婉一氣兒說了出來,倒也鎮靜了許多,索性坦承道:“太後如此在意舒妃,無非舒妃是太後舉薦的才貌雙全之人。但皇上歸根究底還是在意她葉赫那拉氏的出身,到底不是萬全之人。恐怕皇上也覺得是太後舉薦的枕邊人,還不大放心呢。”她叩了首,仰起嬌美而年輕的麵龐,“左右舒妃懷孕的時候傷了腎氣,容貌毀損,補也補不回來了。如今人也死了,太後何必還介意她這顆廢子呢?”
太後冷笑道:“舒妃是廢子,那你是什麼?”
嬿婉思量著道:“臣妾是害舒妃不錯,但舒妃身為太後親手調教的人,居然禁不住臣妾的幾句言語,也未免無用!且臣妾是害她,卻未曾逼迫她自焚。她這般不愛惜性命,自然是因為對皇上用心太過的緣故。既然她侍奉太後,怎可對皇上過於有心呢?”
太後舒展笑道:“哀家自然知道舒妃是對皇帝有心的,為著她有心哀家才肯重用她。因為有心有情,才是真作假時假亦真,才會讓人難以辨別。也隻有舒妃替哀家說話的嘴懷著的是一顆對皇帝的真心,自然也會讓人以為她說的是真心實意的話了。”
嬿婉深吸一口氣道:“臣妾也對皇上有心,但臣妾是依附之心,邀寵之心。或者說,臣妾對皇上的真心,恰如皇上對臣妾那麼多,一點點,指甲蓋似的。而非像舒妃一樣愚蠢,付出一顆全部真心,不能自拔。”她的笑容意味深長,“若是自己深陷其中,又如何能對太後全心全意呢?”
長久的靜默,燭火一跳一跳,搖曳不定,將殿中暗紅的流蘇錦帳透成沉悶不可言的絳紫色。待得久了,好似人也成了其中一粒,黯淡而無聲。
“哀家留心這麼多年,舒妃是棵極好的苗子,隻可惜用心太深,反而害了自己的一生!”太後喟然搖首,“可見這宮裏,你可以有野心,可以有假意,但決不能有一絲真心,否則就是害人害己,自尋死路了。”
嬿婉深深伏拜:“太後教誨,臣妾銘記於心。”她仰起臉,大著膽子道,“臣妾鬥膽,舒妃能為太後效力的,從此之後,臣妾也會為太後效犬馬之勞。”
太後微眯了雙眼,蓄起一絲銳利光芒:“你的心思倒打量得好,既要哀家饒恕了你,以後還得哀家保全,還要美其名曰為哀家辦事。你這樣心有七竅的伶俐人兒,哀家怕還來不及,哪裏還敢用你呢?”
嬿婉俯下身體,讓自己看起來像一隻無路可去的小獸,雖然狡猾,卻無力自保:“太後曆經三朝,有什麼人沒見過,什麼事沒經過。臣妾再伶俐,如何及得上太後分毫呢,生死榮辱也在太後一念之間。若得太後成全,臣妾粉身碎骨,也必當湧泉相報。”
嬿婉十分謙恭,幾乎如卑微的塵芥俯首於太後足下。太後正欲言,卻見小宮女喜珀進來,請了個安道:“太後,令妃小主宮裏的人來請,說皇後娘娘打發了容珮姑姑在尋令妃小主呢,看樣子像是有點兒著急。”
嬿婉身子一顫,畏懼地縮緊了身子,睜著驚惶無助的眸,膝行到太後跟前,抱著她雙膝道:“太後,太後,皇後不會是發現什麼了吧?”
“以皇後的聰慧,倒也難說!”太後俯視著她,笑意清冷而透徹,如雪上的月光清寒,“怎麼?自己做過的事,這便怕了?”
嬿婉謙恭地將自己的身體俯到太後的足邊,幾乎將額頭磕上她的雪青色掐金滿繡竹蝶紋落珠軟底鞋的鞋尖:“太後,臣妾求您庇佑,求您庇佑!往後臣妾一定唯太後之命是從,甘受太後驅使,以報太後今日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