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自保(二)(1 / 2)

片刻的沉吟,靜寂得能聽見窗外風聲悠遊穿過廊下的聲音。太後撫著護甲,漫不經心道:“好了。哀家既然受了你的心意,自然會庇佑你。皇後能疑心的,不過就是和哀家一樣,知道舒妃死前在十阿哥的梓宮前見過你。你便記得告訴皇後,是哀家知道了你在十阿哥死後學唱昆曲犯了忌諱,所以責罰了你,要你去十阿哥梓宮前思過,你才會遇上了舒妃的。”

嬿婉的眼底迸發出閃亮的喜色,心悅誠服地再度拜倒:“臣妾謝過太後。”

太後微微頷首:“那你趕緊去吧。記得,皇後如今正當盛寵,她又是個嚴性子,你越謙卑越自責便好。沒有十足的證據,她也不能把你怎樣。”

嬿婉答應著,忙恭恭敬敬整衣而去。

福珈看著她離開,撿起地上的紙包,笑吟吟道:“太後準備的是什麼?把令妃嚇得什麼話都說了。”

太後失笑,拿護甲尖點著那紙包撥弄:“你不信哀家備下了令妃害舒妃的毒藥?”

福珈低眉順目道:“這件事當時去查或許還有蛛絲馬跡,如今隔了那麼久,哪裏還有痕跡可尋呢?”她莞爾一笑,“別是太後嚇唬令妃的吧?”

太後哧地一笑:“那你自己喝了吧,也就是尋常一服瀉藥,她要真吃了一時腹痛如絞,痛得怕了,也會自己說出來。左右哀家就是試她一試罷了,果然還年輕,禁不得嚇。”

“如今是還年輕,但這樣的心機深沉,滴水不漏,若再長些年紀,心術隻會更壞。”福珈有些鄙薄,亦有些擔心,“這樣工於心計手段狠辣的人,太後真要用她?”

太後沉吟片刻,才下定決心般頷首道:“自然了。要用就得用這樣狡獪如狐的人,要隻單純可愛的白兔來做什麼?養著好玩麼?之前哀家所用的舒妃、玫嬪和慶嬪,玫嬪嫉妒,窩裏亂起來,害得慶嬪不能生育,也害了自己。舒妃是美豔絕倫,又有才學,但凡事看不破,身陷情字不能自拔,一把火把自己燒死了。這樣的人,還不是一個個落了旁人的算計而不自知。所以令妃是個可以用的人。”

福珈沉吟道:“可是令妃剛侍奉皇上的時候倒還得寵,如今卻不如從前了。”

太後渾然不以為意,隻道:“令妃恩寵淡薄,才知道要來求助於哀家。否則她不從哀家身上有所求,自然也不會有所依附了。哀家看她家世寒微,出身又低,卻有萬分好強之心。如今她在宮裏處境如此尷尬,哀家拉她一把,她自然知道哀家的好處,也落了把柄在哀家手裏,以後隻能乖乖順服聽話。”

福珈心悅誠服:“太後心胸有萬全之略,奴婢遠遠不及。不過以奴婢愚見,要令妃娘娘得寵隻怕也不難,她這張臉,可是與皇後有幾分相似的,又比皇後年輕。”

太後笑了笑,還是搖首:“她憑著這點得寵,卻不足以安穩立足。以後,她若乖覺,便會意識到,相像未必是一種篤定的好處。”

福珈低首道:“那麼舒妃小主的身後事……”

太後閑閑地撥著紐子上墜下的瑪瑙鬆石塔墜兒,斷然道:“誠如令妃所言,舒妃早已是一顆廢子。人都死了,公道於她也無關緊要,不必理會也罷。左右皇帝是要臉麵的人,慧賢皇貴妃和孝賢皇後身前有差錯,慎嬪更是不堪,皇帝對外到底不肯聲張,給她們留了顏麵的。舒妃頂多是惹了皇帝嫌惡,外麵的喪儀總是要過過麵子的。”

福珈臉上閃過一絲憐憫,依舊恭順道:“是。”

太後緩一口氣,伸手拔下髻後的銀簪子挑了挑燒得烏黑蜷曲的燭芯,有些鬱然:“福珈,你是不是覺得哀家太過狠心了?”

福珈麵色柔婉,一如她身上的淺絳色暗花緞如意襟坎肩底下的牙色長袍,溫和得沒有半點屬於自己的光彩:“太後的心胸和眼界,奴婢如何敢揣測。”

太後以手支頤,脂粉勻和的麵龐下有細細如魚尾的衰老蔓延耳上,她的無奈與蒼老一般無可回避,哀然道:“哀家能有什麼心胸和眼界?所有的心胸和眼界,都大不過皇帝的意思去。哀家的端淑和柔淑……”太後沉靜片刻,聲音微微哽咽,“不能再有這樣的事了。哀家費盡心機,隻不過想保護自己兩個女兒的周全,卻也是不能。端淑像顆棋子似的被擺布一生……若再發生些什麼……哀家實在是不敢想。若是皇帝身邊沒個咱們自己的人,若真有點什麼動靜,咱們就真的是蒙在鼓裏,一點兒辦法一點兒主意都沒有了。”

福珈的聲音如溫暖厚實的棉絮:“太後別擔心。”

太後緊緊攥住福珈的手,像是尋找著支撐住自己的力氣似的:“哀家也不想怎麼樣,隻是想皇帝身邊有一雙自己的耳朵,知道皇帝想什麼做什麼,別再牽扯了哀家的女兒就好。”她伏在福珈的手臂上,虛弱地喃喃道,“別怪哀家狠心,哀家也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