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打開錦盒,隨手翻看盒中寶光流離的各色護甲,漫不經心道:“令妃既病著,本宮就由她落個清淨。左右宮裏的嬪妃都跟著來圓明園避暑了,讓她回宮和先帝的老太妃們做伴兒,也靜靜心吧。”
海蘭一笑,便和如懿頭抵著頭一起揀選護甲比在指上把玩。二人正得趣,隻見三寶急急進來打了個千兒道:“皇後娘娘,李公公從避暑山莊傳來的消息,請您過目。”他說罷,遞上一個宮中最尋常的宮樣荷包,便是宮女們最常佩戴的普通樣式。如懿頷首示意他退下,取過一把銀剪子剔開荷包縫合處的繡線,取出一張紙條來。如懿才看了一眼,臉色微白,旋即冷笑一聲,手心緊緊蜷起。
海蘭見如懿如此,亦知必生了事端,忙接過她手中的紙條一看,矍然變色:“令妃複寵?她不是回紫禁城了麼?”
如懿取了一枚翡翠七金絞絲護甲套在指上,微微一笑:“本宮當她回了紫禁城,卻不想在避暑山莊唱出這麼一出好戲來,不能親眼看見,真是可惜了!”如懿一笑如春花生露,映著朝陽晨光瑩然,然而,她眼中卻一分笑意也無,那種清冷的神色,如她指上護甲的尖端金光一閃,讓人寒意頓生。
海蘭的頹然如秋風中瑟瑟的葉:“令妃的手腳倒是快,一個不留神便複寵了。”她攥緊了手中的紙條,反反複複地揉搓著,“隻是已然複寵,咱們想阻止也難了。”她蛾眉輕揚,將那頹然即刻掃去,恍若又是一潭靜水般寧靜深沉,“隻是啊,能複寵的,也還會再失寵。皇後娘娘,咱們不怕等。”
如懿篤定一笑,並不十分放在心上:“本宮已經和你說過皇上的心思,看來倒真是防不勝防。罷了,潮起潮落見得多了,不在這一時。何況身為皇後,若是時時事事隻專注於和嬪妃爭寵計較,怕是也真真忙不過來,反倒失了大局。”
如此留了心意,消息接二連三傳來,不外是嬿婉如何到了避暑山莊,如何扮成小宮女的樣子在清晨時分初秋紅葉下素衣微涼,臨風吟唱昆曲,引得皇帝心意遲遲,一舉複寵。又如何陪著皇帝策馬行獵,英姿颯爽。如何與穎嬪、忻嬪平分春色,漸漸更勝一籌。
如懿聽在耳中,卻也不意外:“令妃在皇上身邊多年,自然比新得寵的穎嬪、忻嬪更懂得皇上的心思。何況她大起大落過,比一直順風順水的嬪妃們自然更懂得把握。”
海蘭凝眉一笑,落了一子在棋盤上:“所以啊,有時候光是年輕貌美也是不夠的,年歲是資曆,亦是風情啊。”
如懿凝神片刻,也落了一子。那棋子是象牙雕琢成的,落在漢白玉的棋盤上玎玲有聲:“何必拐著彎子把大家都誇進去,倒說得咱們這些半老徐娘都得了意。”如懿一笑,“也別總想著咱們這些女人家的事。後宮的事,頂破了天也隻是女人們的是非。對了,永琪如何?”
海蘭笑吟吟道:“左右風頭都是永珹的。對了,臣妾倒是聽說河務布政使富勒赫奏劾南河虧帑,皇上命永珹和永琪跟著嚴查南河侵虧一案,負責追查此案的策楞等上疏彈劾外河同知陳克濟、海防同知王德宣虧帑貪汙,並言及洪澤湖水溢,通判周冕未為準備,致使水漫不能抵擋。”
如懿撚了一枚棋子蹙眉道:“這些名字怎麼這麼耳熟?”
海蘭將雪白一子落在如懿的半局黑子之中:“這些人都是高斌的部下,而高斌這些日子都在河工上奉職,這也是他的分內之事。皇後娘娘忘了麼?”
如懿輕嗤道:“皇上年年寫悼詩追念慧賢皇貴妃,不知這份恩義會不會隨著歲月流逝而淡薄呢?”
海蘭的臉容恬淡若秋水寧和:“永琪遞回來的消息,皇上嚴責高斌徇縱,似有拿高斌革職之意。”
如懿沉吟:“似乎有不代表一定會。”
海蘭淺淺笑道:“那臣妾讓永琪推把手吧。雖然說人已入土,往日恩怨可以一筆勾銷,但想到慧賢皇貴妃在世時對臣妾的苛待,臣妾真是終身難以忘懷啊!”
如懿會心一笑:“雖然慧賢皇貴妃離世多年,但本宮也不希望再看到她的母家在前朝蹦躂了。”她隨手翻亂棋局,“就這麼著了吧。”